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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春草木深 第 13 章

看见乌云又在擦那柄油纸伞,踏雪恨铁不成钢道:“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你要报恩也得见到人呀。”

“公主怎么会记得我一个小小奴婢。”乌云垂首,指尖拨拢伞褶,“再说我也没有银钱打点。”

她从小不爱说话,长得太招人眼,入宫后总被分派一些辛苦活。有一回下着大雨,女官不顾她风寒未愈,叫她去道上扫水。

瓢泼大雨中,乌云几乎站都站不稳,却因害怕责打而不敢离开。就在她快要晕过去的时候,有一宫人把她带到了在附近殿阁赏雨的安宁公主面前。

公主让她坐下,问她叫什么多大了,给她东西吃,还让人给她拿药,临走时递给她一柄伞:“有人问,就说是我使唤的你,别害怕,回去好好睡一觉。”

靠公主的恩德,她活了过来,乌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去伺候安宁公主,可后来山河易主,公主沦为奴婢,她整日揪心,担忧她的安危。

直到最近宫中流传起关于东宫中太子侍妾李安宁的各种传言,她才放下心。

在她心目中,安宁公主是宫中难得的纯善之人,太子殿下宠爱她,是理所当然的事。

踏雪性格刁蛮,和别人都处不来,唯有这乌云不知为何对她极好,深宫寂寥,渐渐的,踏雪就把她当成了自家姐妹一样。

看乌云怔怔出神,一张脸不施粉黛却有惊人的颜色,踏雪遂怂恿道:“没钱,可以讲情呀。”

——

卯初,身边传来起身的响动,安宁随即睁开眼。

季政坐在床边,见她醒转,回首道:“你睡吧。”

“奴婢伺候殿下。”安宁坚持裹了披袄下床,一件件为他穿衣服。

窗外寂静无声,殿内也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

安宁抚过托盘上的配饰,轻笑:“今日殿下穿这身缃色常服,须得戴玉佩。”

“你看着办。”季政知道她是正经公主养出来的,眼光比他强。

她矮身低头为他带上玉佩,一头青丝散在脑后,一只手攀着他,乖顺地让人心生怜爱。

季政去捏她耳垂:“平日怎么总打扮的这样素净?”

便看见她愣了愣,突然笑容中带上了些娇俏:“殿下不懂,奴婢的样貌,戴那些反而不美。”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心头酥痒,季政搂着问她:“为何?”

“奴婢生的寡淡,便是戴上整副金玉宝石头面,也比不过生就一副国色天香面貌的姐姐们。倒不如少作浓妆艳抹装扮,只求一个温婉。”安宁边说边给他理领口,见他看向自己的眼中带着一丝一闪即逝的疼惜,安宁又讲起过往的一桩事。

“奴婢十五岁及笄时,长辈赐了些好东西,却被兄长们盯上,管我要去胡花。”那个时候魏国已显颓势,大手大脚惯了的王子皇孙们由奢入俭难,不愿意委屈自己,就想尽办法捞财,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公主们的首饰上面。“奴婢一件也没能留住,后来有一回宴上穿的太素净,还被长辈指责不识好歹。”

季政听得眉头就没松开过:“你怎么不说实情?”

安宁笑:“奴婢不如其他兄弟姐妹得宠,说出来便是两边得罪,自己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送走季政,安宁顾忌承恩殿是太子寝殿,不敢让不知根底的宫人进来,特意挪去玉盏的住处挑选宫人。

两扇房门打开,屋里搬来火盆,桌上摆着几碟点心小菜,门外院子里站着一排十个束手垂首的宫人。

请玉盏坐在身边,安宁把手搁在包了棉套的手炉上,温声道:“你们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宫人依次抬起头,李朝夕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安宁却像没看见她似的,视线反而停留在左数第二个人身上,她偏头思索一阵,突然笑道:“我记得你是掖庭的宫人对不对?”

乌云万万没想到安宁能认出自己,她跪在地上,激动加上不善言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踏雪见状,立时跪下替她回道:“回淑女,乌云是掖庭的宫女,从前受过您的恩惠,日日想要伺候报答您。”

这声音让众人恍惚了一瞬,竟和安宁的声音有六分相似。

玉盏赔笑:“乌云是个实心眼的,昨天抱着一把伞跪在永巷求我带她见您,我听她说了和您的渊源,才把她领了来。”

虽说有善缘,但玉盏可不觉得安宁会挑这个乌云当宫人,无外,乌云五官长得太出挑了,哪怕和李朝夕比都丝毫不逊色。李安宁现在是得宠,但不是怀着身子么,选一个这么好看的宫人整日在承恩殿随侍,那是怕自己失宠的太慢。

谁知偏偏李安宁却浑然不知这回事一样,温言软语地问了那乌云好多话,看起来十分中意。

最后果然道:“玉盏姐姐,烦您把乌云调到我身边吧。”

乌云惊喜不已,当场给安宁磕了三个头。

玉盏笑得有些勉强,她暗示道:“乌云不错,长相也出众,咱们宫里比她好看的可打着灯笼也难找。”

乌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