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歇一歇,才贸然打扰到了他,惹得双方都不太愉快。
现在,她是真的很累,比昨天还累。而且,太阳有些晒。
她很想在亭子里乘凉。
可就在昨天,希瑟尔命她远离自己。由此可见,他反感她。
这里本来就是公爵府,他才是主人。他不喜欢生人靠近,她理应回避。
虽然她可以返回迷宫,寻个长椅坐下,可这里明明有亭子,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再走一段路呢?
而且,他身为公爵的正统继承人,是她未来的竞争者。
面对她的进犯,他会作何反应?她可以抓住这次机会试探他的反应,摸清楚他的底细。
想到此处,玛莲娜不打算退避,而是提起裙摆,走进了亭子。
几乎是转瞬之间,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脸上。
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她故意摆出无可挑剔的微笑,向他问好:“日安,希瑟尔大人。”
话音刚落,她未经他同意,直接坐在了他的对面。
希瑟尔并未回以问候,而是始终盯着玛莲娜的面部,形状优美的唇微微张开。
从玛莲娜的角度来看,公爵之子的表情是木然而凝滞的,就像是被她的放肆行为震撼到了,以至于一时间无法言语。
呃,以一个正常人的反应,面对她的挑衅,要么是与她周旋,要么是表明态度。
希瑟尔摆出这副模样,再加上漂亮的皮囊,宛如一具呆愣的精致木偶。
他甚至一直张着嘴!
经过一番短暂的揣摩分析,她恍然大悟——自幼丧母,再加上父亲忙于政务、仆人照顾不尽心,希瑟尔出现一些性格上的问题实属正常。
此时此刻,一股可耻的侥幸从心底升起。
她虽然从小就没有父亲,却是在母亲的关爱中长大的。
这股侥幸转化成一种优越感,又在道德观的作用下,被强行拧成了微妙的怜悯。
就这样,玛莲娜略带同情地望着那双美丽的灰紫色眼眸,轻叹了一声。
她并没有察觉,就在她的身后,猩红色腕足的数量正在急剧增多,宛如怒放的巨型睡莲。
如果细细观察,会发现这些腕足的表面干燥而光滑,覆盖着类似鳞片的结构。
然而,个别区域由于鳞甲脱落,呈现出淡淡的粉色,这表明触足的主人目前正在经历换鳞期。
换鳞期带来的能量消耗激发了希瑟尔的饥饿感。吞食的欲望不断蔓延,拉扯着他的注意力。
这个人类又来打扰他。
虽然触腕无法直接伤害她,但是,他可以折断石柱,任由亭子的顶部将她的头部砸烂。
他不屑于吃她。因为她太弱了,根本无法为他提供任何能量,甚至不如光明教会里最低等的教士。
人类这个物种,本来就称不上美味,远不及他的同类可口。
眼前的这个女人对于他来说,就如同人类餐桌上的骨头残渣。
就连人类都知道,骨头是专门用来喂猫狗的。他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吃下眼前的“骨头残渣”。
此时,假如玛莲娜低下头望向桌子底下,就会发现一根猩红与粉色交织的触腕正在大幅度左右摇摆。
它动作急促而躁郁,多次击向冰冷的地面,却恰到好处地把控住了力道,没有碰到铺满树叶的石板。
即使他不屑于吃她,也应该杀了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打扰了自己。
人类种群依靠群居才能生存下去,所以需要借助面部动作传达情绪,确保同类之间相互理解。
对于他来说,表情、神态没有任何用处,因为他的同类都是食物。
刚才,他在她脸上看到了某种表情。
他不能理解她这种情感,但是他记得,人类望向路边的流浪猫狗时,也会露出同样的表情。
在人类眼中,猫狗比他们更加低等。
她竟敢将他视为更加低等的存在。
猩红色触腕在桌下无声地翻腾,每一根都蕴含着沉默的杀机。它们的尾端坚硬无匹,随着他的心意弯曲,扫向石柱的底部。
只要弄断石柱,他就能看着这个人类被石块砸成烂泥。
“希瑟尔大人,您总是一个人独自坐在亭子里,难道是没有朋友吗?”
触腕的末端本要撞碎石柱,却猛然在半途中停滞,没有继续向前。
他略微能领悟“朋友”的含义——地位平等,互为眷属。
那些依靠协作才能完成存续的物种,必须结交朋友。没有同类的帮助,他们无法生存。
而他不一样。除了进食,他无需与同类有任何接触。
他更不可能沦为别人的眷属。
“不需要,朋友。”他模仿人类的发音,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桌子底下,某根触腕停止了摇摆,缓慢地环住他拟态出的双脚,盘成了一个圈。
但是,他为什么要回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