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几大本账册丢给季管事,复又翻找各处可能藏物的抽屉案几。
眼看瞒不住了,吴掌柜认命地闭了闭眼,识时务地换了说辞:“既是大人有心追查,草民自当竭力配合,怎敢劳烦大人亲自动手……来福,去把两月前的存根取来。”
伙计从柜台下方取出一个乌木方盒,方盒里装着厚厚几大叠存根票据。来福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张抬头写着“死当”的存根。
存根呈到易潇手中,他漫不经心低掠过上方几行字,目光逡巡着往下时,神色逐渐凝重。
吴掌柜觑着他的脸色,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却见易潇视线久久停在存根末尾处,凝重的眉头忽地舒展开,薄唇甚至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存根末尾赫然列着典当的时日,以及典当者的名讳——张廷裕。
易潇昨晚听到杜清沅转述的情形,杜益宏质疑此画是伪作的理由,是真画应当在英国公府。他当时心里就闪过一丝念头,此画有可能是从英国公府流出来典当的。
英国公府勋贵之家,掌中馈者不可能为了几百两银子典当此画,只有一种可能,这是被人偷偷拿出来卖的。
除了膏梁纨绔张三公子,还有谁有胆子偷了英国公的藏画出来卖?
存根上记载着,当日张廷裕一并拿来典当的,除了这幅杜之蘅的画,还有一柄玉如意连同红珊瑚手串,三者一共当了两千两银票。
“张廷裕当时拿这些名画珍品过来,一开始便打算死当吗?”
吴掌柜愣了一下,回忆着答话:“是的,原本草民还劝张三公子活当,来日再拿银子赎回去,因为这般贵重的珍品囤在我们手里,一时卖不出去也影响账目周转。但张三公子似乎急着用钱,草民也不敢多劝,只好都收了下来,按市价折算成两千两银子给了他。”
急用钱……易潇毫不意外,毕竟张廷裕吃喝嫖赌样样不落,尤其滥赌,几处赌坊把他当摇钱树一般供着,是京中出了名的“散财童子”。
去岁年前,张廷裕在盛安赌坊一夜散尽千金,输红了眼也没翻盘,最后在赌坊中仗势闹了起来,搅合了赌坊生意,闹得人尽皆知。
然而盛安赌坊也在京中势力庞大,背后权贵自然不惧英国公府的衙内,不肯吃个哑巴亏,直接让人在御前参了英国公一本,指责他教子不严,扰乱民心。
从那以后,英国公便不再对弱子如从前那般纵容,易潇听闻他削减了张廷裕的日常开支用度,甚至还想送弱子出京,去五台山修身静心一段时日[1]。
时逢年节,张廷裕到底还是留在了京城,年后英国公忙着招待属国使臣和清点岁贡,一时便顾不上盯着弱子。
张廷裕憋了一个多月不嫖不赌,早已心痒难耐。国公夫人再心疼弱子,也不敢忤逆英国公的意思,明着拿钱给他使。张廷裕便把主意打到了家中珍玩藏品上,毕竟英国公府钟鸣鼎食之家,库房中珍宝不知凡几,少了几件一时也也掀不出什么动静。
易潇沉思片刻,便推测出了张廷裕急用钱的可能缘由。这一番可算是歪打正着,存根上记载的典当日期,恰好是醉霄楼命案的前一日。
易潇眸色愈深,抬头问掌柜:“其余两件典当物都转手卖了吗?”
“除了尊夫人买下的画,还卖出一柄玉如意,只剩那串红珊瑚手串还在。”
“取来我看看。”
吴掌柜神神秘秘地从二楼取来一件宝匣,光看那宝匣便十分精巧不俗,打开宝匣,一件红珊瑚手串明艳耀目地置于其中。
这件红珊瑚手串不仅色质纯正,颜色是鲜亮的朱砂色,毫无暗色杂纹损其光泽,更难能可贵的是,每一颗珠子都圆润饱满,至少有拇指粗,单拎出来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宝,而这手串上足足有九颗丹红烈烈的珊瑚珠。
杜清沅忍不住吸了口气,被那抹耀目流朱的赤色攫住目光,流连许久。
易潇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这件宝物他前年在暹罗使臣的朝贡清单中见过,按理应当在天家国库中,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入了英国公的府库,眼下更是流落到民间当铺。
看来今日收获不小,易潇挑眉,又饶有兴味地盯着宝匣中殷红如血的珊瑚珠,想着英国公若被人揭露监守自盗……那脸色一定很好看。
“喜欢么?”易潇冷不丁问身旁之人,他刚才分明听见了她惊艳的轻叹声。
“诶……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