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小店一直都没有,不信您可以上二楼……问我们掌柜的……”茶博士抖如筛糠,哆嗦着唇说完这句话。
易潇挑起眉峰,抬眸扫了眼通往二楼的木梯,再环顾一周茶馆大堂,没瞧出什么玄机,按着腰侧的昆吾刀,脚步沉稳地踱上二楼。
茶馆掌柜坐在临窗处手捧一本书,低头像在认真翻阅。易潇身形一出现在二楼楼梯口,掌柜便立时合上书,起身相迎。
“客官,您有何……”
易潇看穿对方似有准备的虚伪说辞,抬手打断,亮出锦衣卫的腰牌:“奉官家之命查案,还请掌柜的配合。”
掌柜盯着腰牌看了几眼,脸色还算镇定,没多少意外之色:“大人,草民一介布衣,安分守己,不知牵涉何案?”
眼前人是个硬茬,顶着压力还能装模作样,易潇不想跟他兜圈子,目露凶光:“这间茶馆跟张廷裕是什么关系?两个月前他来过这里,见过什么人,老实交代清楚!”
“草民怎敢跟英国公府三公子攀交情,不过是张公子偶尔来本店赏光过一两回……小店做的是小本生意,没有名贵的好茶,张公子不过喝一两回图个新鲜,已有大半年未曾来过了。”
易潇盯着这位句句谦词的“草民”,尽管他畏缩成一副害怕的样子,但易潇冷锐的目光经过他自然松弛的鬓角、手心,听完他条理清晰的对答……
不对劲。
易潇换了说法再问了个两三回,掌柜的面上唯唯诺诺,实则都滴水不漏地摘了个干净,像一条滑不溜丢的鱼,叫人拿不住一点儿错处。
……易潇抿唇拧眉,眼底的墨色更重了,他揪起掌柜的衣领,低声威吓:“你今日所说的,若有半句虚言,等于半只脚踏进了北镇抚司的刑狱!”
“草民以性命担保,字字属实,绝无虚言。”茶馆掌柜被人揪着衣领威胁,眼底仍看不出一丝慌乱紧张。
易潇胸口憋着气,松开手让掌柜的退下,眼不见为净。这间茶馆显然已被人打点过,藏好了马脚,查不出一点纰漏。
眼看线索断在此处,易潇独自靠在栏杆处拧眉沉思。雁过留痕,倘若找不出张廷裕两月前在京城留下的痕迹,很难戳穿这出“偷梁换柱”的戏码。
揉了揉眉心,易潇正待要撤,楼下传来清亮爽利的嗓音。他闷着的心神一动,朝下瞥去。
临街简陋的酒肆里,一位女子穿着华美的月白缎裙,梳着端庄的妇人发髻,颦笑间却流露少年人的活泼稚气,侧着脸同身旁的婢女笑语不断,浑然不见贵妇人的矜持端肃。
那张侧脸弧度饱满,下颌精巧,他很眼熟,昨晚的新婚夜才见过,易潇不会忘。
但干净清爽的脸上少了浓妆粉饰,五官柔和秀美,眉梢弯似新月,杏眼盈满笑意,唇瓣笑开露出一排细密洁白的牙齿,也没用手掩住……隔着一条街,易潇都能感受到她舒怀的笑意。
易潇略微分神,在这张眼熟又陌生的脸上稍作停留。
坐在她身旁的是他府上的管事和婢女,易潇都有印象,是他安排人陪新婚夫人去采买回门礼。
不知晓他们买了什么,还有闲情在路边喝酒……他这位新夫人,总有令他出乎意料的一面。
易潇目光在对面停留了一会儿,被季管事敏锐地察觉了,抬头见是主君,想出声致意,提醒夫人,主君就在对街楼上。
易潇摇头暗示季管事噤声,他无意下来与杜清沅照面,他可不似有些人这般清闲,有闲情饮酒谈笑。
“季管事,你老往对面看什么呀?那家茶馆很好喝吗?”杜清沅抬眼往对面看去,对街的茶馆看起来很清净,没见着半个人影。
易潇已经悄然离去。
“无事……”季管事面不改色,为主君隐瞒:“我以为有熟人经过,是我眼花了。”
*
在酒肆逗留了一会儿后,日头西斜,杜清沅只好歇了继续逛的心思,在傍晚时分回到易府。
季管事把采买的数样回门礼暂时归置到库房,便告退了。眠冬陪着杜清沅往北屋正房走去。
越近正房,杜清沅脚步迟疑,扯了扯眠冬袖子,细声问:“主君会不会,已经回来了啊……”
她们从后院小门回来,没碰上门房打听,眠冬只能猜测着回答:“肖伯既说主君近日公务缠身,要在平日应当没那么早回……不过成亲才一日,主君早些回来陪夫人用晚膳,也是有可能的。”
别吧……杜清沅脸色复杂,步子更迟缓了,几乎是磨蹭着到了正房院中。
天色将晚,正房里已经点了灯,雕花窗户里透出一张轮廓深邃的侧影。
杜清沅脚下一滞,隔窗僵在那里,忽然不想进去了……
那道侧影偏在这时转过头,像是正对着她,朝她勾指示意。
杜清沅原地装死,垂眼看地上的蚂蚁。
眠冬上前好心提醒:“夫人,主君好像在唤您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