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五品小官,也配跟三品大员攀亲故。
徐氏一边抚着杜益宏心口帮他顺气,一边冷斥道:“易大人架子大,连你也摆起架子了么,竟敢这么同你父亲说话。今早来时你还同我说,易大人如何爱重你,若是真的看重,怎么会连回门都不陪你来……怕不是你胡诌诓我们的?”
杜清沅被徐氏揪着短骂,仍不肯开口服个软。她闷不吭声地站在厅堂中央,眼睫垂下遮住眸中情绪,紧绷的脸上平静冷淡,没有一丝告饶意味,落在杜父眼中却是在负隅顽抗,是在生硬地同他对抗,不肯低头认错。
杜益宏指着杜清沅,气得不顾斯文,骂起粗俗的俚语:“好好好,我竟生出个不孝不顺的白眼狼来,你这脾性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真不知周氏是怎么管教的你!你如今嫁人了我管不到,我要教训周姨娘,问问她怎么养出一个反骨的女儿,是不是她日日教唆的!”
“父亲!”杜清沅急了,眼眶惊红地抬头,冷淡的面具破碎,露出惊惶的底色:“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出言不逊顶撞了您,与姨娘无关,要打要罚我都认。”
徐氏冷哼:“这会儿认错倒是快……”
“发生什么事了,二妹妹回门的好日子,做什么要打要罚的?”一道轻柔婉转的嗓音绕窗而来,把室内紧张凝固的氛围搅散开。
“清洢,你怎么来了。”瞧见来人,徐氏一下子慈眉善目起来。
杜清洢穿着雪色茜纱长裙,不着珠翠,长发垂在耳后,纤腰款摆地走进来,眉间若蹙,颦笑间颇有病西施之态。
杜清沅回京后还是头一回见到杜清洢,瞧她身形纤弱得随时要被风刮走的样子,难道真如徐氏所言,这位嫡姐是缠绵病榻,才无法履行婚事?
杜清洢走到近前,亲昵地夸赞:“多年未见,二妹妹出落得更明丽了,到底还是江南的风水养人啊。”
杜清沅并不消受这种褒扬,江南的风水好,也是在苦日子里捱过来的,并不是闺阁千金想象中的风花雪月。
她没接话茬,默默观察杜清洢出现后,杜老爷和徐大娘子的神色都和缓了不少,大约是没法同时摆出两幅面孔吧。
“我听说二妹独自回门,惹爹娘不快,赶过来劝您二老别为这事同小妹置气了。她才嫁过去几日,岂能左右那位活阎……易大人的想法,她也是有苦难言啊。”
杜益宏气消了些,仍是板着脸教训人的口气:“我原本没想怪罪她,是她撒谎唬人不说,还要跟我话顶话……清洢,你是不知她哪里学来的坏毛病,哪有点淑女的样子,跟你比差远了!真是辱没家风!”
杜清沅死咬着下唇,鼓胀着小脸,咽下一肚子的气。她在这个家里,永远是最没理的人。
“二姑娘,画取来了。”
翠儿不明就里,直愣愣地把那幅杜之蘅的“鹤之春”送到杜清沅手中。
“二妹,那是谁的画?”杜清洢见那装画的匣子不俗,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杜清沅气得都不想赠画了,谁料翠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画送到她手上,她没好气道:“这是书画大家杜之蘅的画作,原本是买来作为回门礼,赠给父亲的……不过父亲既然对我有怨,应当瞧不上我这份心了。”
杜益宏听见“杜之蘅”三个字,立时激动起来,把方才的厉声责问抛诸脑后,拉下脸缓声道:“一码归一码,咱们终究是一家人,我又怎会为这点事与你起了隔阂……你的孝心为父看在眼里,把画呈上来我看看。”
真是令人叫绝的变脸,杜清沅低头讽刺一笑,再抬头时神色淡然地上前递画。
杜益宏打开木匣子,颤抖着双手从中小心捧出画轴,慢慢展开画幅。
他脸上的兴奋在看到画幅角落盖着的印章后达到顶峰,未等完全展开,就指着那枚印章对徐氏道:“这是杜老的印章,错不了……我终于收到杜老的画了!清沅,这是不是那幅‘踏雪寻梅’?我渴求多年的名画‘踏雪寻梅’!”
杜清沅:“呃,这不是……”
话音未落,杜益宏已将画轴完全展开,瞧清楚画作上的内容后,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杜清沅觑见他陡然变幻的脸色,迟疑着把方才的话说完:“……这不是‘踏雪寻梅’,是杜之蘅的另一幅画‘鹤之春’。”
杜益宏依旧沉着脸,没有因为杜清沅的解释和缓下来,甚至眼中的厉色更甚。
杜清沅有些紧张地后退半步,不明白为什么同是杜之蘅的画作,这一幅会令杜父这般着恼。就算不是他想要的“踏雪寻梅”图,也不必要如此生气吧?
“这幅画是赝品!”
杜益宏陡地出声,眸中阴云密布,满是失望、愤怒、厌恶的复杂情绪,抬头看向杜清沅。
“怎么会,这不可能……”
杜清沅瞪大眼睛,张口欲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