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未亮,林芷和林墨便已收拾妥当,关上了院门。
他们先是趁着夜色的掩护,去了李秀才家,把绑着石块的信封丢进了他家的院子。之后两人便悄无声息地朝村后方走去,从一条山里穿插的小道疾步而去。
……
烈日炎炎,骄阳似火,如今已是六月初。
今年的天气格外暴热,地面上干裂的痕迹越发严重。走在羊场小道里,四周居然看不见绿荫,只有干枯的草木。
林芷和林墨已在这样的小道里,走了半月之久。此时,她正和林墨躲在一棵巨大的枯树后面,他们站在树干的阴影处,避着灼热的太阳。
时隔半月,两人身上都沾染了尘土,人也越发瘦削了。他们的脸上被污泥糊了一圈,看不出原有的精致样貌,妥妥地变成了两个小难民。
原本林芷有空间在手,他们不必变得如此狼狈。但为了降低风险,他们还是把自己扮成了难民的模样。
他们现在走的这条小路虽然人迹罕至,但并非没人路过。之前他们曾碰到一群难民,抢走了他们随身携带的布包。
所幸,他们并未把粮食放在里面,那布包不过是他们掩人耳目用的。但布包里却放了他们防身用的弹弓。
若是只有一两个人他们还能拿弹弓击退,但一群人,他们再使用弹弓,就等于火上浇油。用弹弓,既不能打退那些人,还把自己置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于是,他们没有反抗。
那几人见他们身上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未做纠缠,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所以,再聪慧的人,在面对野蛮时也有使不上力的时候。
在那之后,两人更加谨慎,丝毫不在意他们身上的污垢。想想也是,两个干净的小孩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难民,随便遇到一个人都会引起那人的揣测与探究。
休憩之间,林芷看见从远处走来了三个人,一对夫妇和一个老妇人。他们之间似乎因为什么起了矛盾,此时正在争吵着。
林芷停下了手上扇风的动作,也不再和林墨讨论一路上见到的事。而是谨慎地侧耳倾听,双眼仔细地打量那三人,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越走越进。林芷也渐渐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老太婆,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你再跟着我们,别怪我们心狠手辣地做出什么。”
一个中年的瘦削女人,紧锁着眉头,眼里盛满了怒火,脸上全是藏不住的恶意。她狠狠地瞪着身后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话里带着满满的刻薄。
“儿啊,你真的要丢下娘吗?”老妇人没有理会那个刻薄的中年女人,她干瘦的手指扯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衣角,满脸凄苦,。
“娘,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你自身自灭吧,不要逼我动手。”中年男人冷漠地扯过衣角,一脸的苦相,拉着身旁的妇人走远了。
老妇人见此,煞白着脸,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
她灰败地站在原地,没有去追那对夫妇。不到片刻,便颓着身子,坐在了干枯的地上。她以手掩面,传出细微地哽咽声。
林芷看着眼前一幕,没有说话。
只是她越皱越深的眉头,透露着内心的不平静。她知道在逃荒的途中,老人是最容易被抛弃的,但是她没想到会亲眼看见这一幕。
那个花白的老妇人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奶奶。她从小父母离婚,谁都不想管她,奶奶独自抚养她长大。
只是她奶奶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
她刚患渐冻症的那年,奶奶病情加重,她便瞒着这个消息。直到奶奶去世,她也不知她最爱的孙女得了绝症,在她离世后的几年也死在了病床上。
想起记忆中慈眉善目的老人,林芷的眼眶有些湿润。
她的奶奶是世界上唯一温暖她的人,给了她所有的偏爱与保护。即使父母离异,她也从未觉得比旁人少了什么。
林墨见林芷眼里难过,这时侯他不便出言安慰。只能用手紧紧地握住林芷,无声地给予力量。
林芷擦了擦泪角,不再想过去的事情。
此时,枯树距离老妇人不远。
他们刚才能听见对方说话,自然对方也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虽然那个老妇人看着很可怜,但乱世已至,他们还是要小心为上。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两个孩子,力气比不上大人,也没什么自保能力。
林芷和林墨背靠背地站在树干阴影处,他们看着不远处的老妇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等,等那个老妇人离开,等着看眼前这一幕是不是真的。
他们不能在此时出去,出去了就会被人发现。
然而,两个时辰过去了,烈日开始西下,那个老妇人依旧还在那里。林芷和林墨原本站着,现已经坐在了地上。
他们看着不远处躺着的老人,心里都明白,那个老妇人大概率被那对夫妇抛弃了。说不出什么感觉,似乎在意料之中,但心里总觉得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