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这日,太后所在的嘉禧殿是后宫中最热闹的地方,前往请安贺喜的人络绎不绝。
薛皎皎早前就收到了帖子,一到时辰宫里便遣了马车来方府接人。
准备妥当从院中出来的时候,便看到吴氏带着精心打扮的方琼枝,热络地跟等候在旁的小黄门套近乎,看到她出现那股热络劲儿顿时更大了。
“皎皎身子一向弱,今日下着雪,可别冻着了。”说着塞了个手炉过来,又亲昵地替她理了理衣裳领口。
对此薛皎皎早习以为常,吴氏平日就喜欢彰显自己对她的悉心照料,每逢宫里来人的时候更是表现得十二分卖力。
她出门就直接上马车,车内备有暖炉,吴氏塞给她的这个实在多余,尽管如此,薛皎皎仍旧将手炉接好,顺应道:“舅母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吴氏又殷殷叮嘱一番,直到薛皎皎登车走远了,脸上的热切笑容才淡下去,不满地同女儿嘀咕:“就是个养不熟的,亏得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去宫里走动也不说将你捎带上。”
宫里那么多贵人,没准能顺势谋个好姻缘,她假借名目暗示多次,偏偏薛皎皎装模作样始终不松口,对此吴氏颇有微词。
大冷天被拉出来说了半天话,方琼枝本就不高兴,闻言撇撇嘴,“我都说来了也白来,母亲还非让我来。”
“怎么是白来呢,好歹能在宫里人面前露个脸,指不定哪天你的运气就来了,那日的签文不也说你姻缘将近吗。”
对于在崇圣寺求的上上签,吴氏深信不疑,一心盼着女儿能高嫁。
“赶紧回去吧,冻死人了。”
为了凸显窈窕身形,方琼枝衣裳穿的单薄花哨,被寒风一吹,骨头都在发颤,偏偏不能表现出来,还要做出副热络亲和的样子,可让她难受死了,急忙催促着回屋子里去。
行进的马车中,薛皎皎将手炉放在一旁,心中无奈叹气。
她自然知道吴氏如此卖力的用意,可对于宫里人来说她只是个附带,哪有附带再捎带附带的道理,太过明显的心机不过给人徒增笑料,落了下乘,又怎么可能得偿所愿。
何况方琼枝的性情并不适合在宫中讨生活,一个不慎招致祸端反而得不偿失。
吴氏一心汲汲营营,哪里看得清这些,只会暗恼她气量狭小,容不得别人分好处。
这几年方家不满足东阁祭酒的六品职位,想要更上层楼,然而方遒资质委实平庸,在主簿位置上一坐多年,仍旧升迁无望。
东阁祭酒这位置还是当初薛皎皎倚仗童言无忌,借着宫宴之际在太后面前夸靛青官袍比玄青官袍好看,太后是有心人,常年茹素礼佛,最重声名,恐被非议薄待忠烈之后,这才给方家抬了官身,由名不见经传的一介佐吏提拔为东阁祭酒。
从前在朔风城,父亲治下的薛家军军纪严明,论功行赏,从无偏颇,耳濡目染,她自是不愿攀扯裙带,然而寄人篱下又怎能不折腰,已经违心破例过一次,故技重施绝无可能。
何况德不配位却贪得无厌,难道是什么好事吗?有的人永远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手伸得比命还长,却未必有那个福分消受。
从马车中下来,薛皎皎由小黄门引着款款行至嘉禧殿,看到被簇拥在正中锦榻上满头华发,端庄慈祥的贵妇人,立即屈身下拜。
“敬叩太后福寿安康。”
“好孩子,快起来。”
恭恭敬敬行毕礼,太后将她唤至跟前仔细打量,夸赞道:“多日不见,皎皎越发水灵了。”
薛皎皎笑意盈然地抬起头,“太后才是松鹤延年,风华尤盛。”
当年朔风城遭难,太后悯恤薛家遗孤,将初入盛安的薛皎皎接到身边照料,对她尤为疼爱,即便后来去了方家,仍时不时召她入宫作伴,并未断了往来,故而元旦这热闹日子,薛皎皎亦收到了入宫的帖子。
在宫中生活的那一年,若说有什么不舍的,便是眼前长者了。
彼时她尚未从家族覆亡的噩梦中回过神,便被迫一路逃亡,未有片刻喘息,初来盛安面对与朔风截然不同的繁华景象,她一度无法适应,若非眼前慈祥和蔼的老人,她的茫然无措或许会持续更长时间。
叙了会儿寒温,薛皎皎示意金粟呈上绣着万字纹的檀香色锦囊,浅笑着说:“前阵子我抄了卷法华经,今日入宫便带来敬献太后,虽然太后福寿双全,什么都不缺,但身为晚辈总想尽番心意。”
太后常年礼佛,贵重之物见过不知凡几,相比之下这卷以泥金墨书写在锦帛上的佛经更能投其所好,遂喜笑颜开地让人接了过来。
跟前的侍女茯苓最是知晓太后心意,收起经卷,笑吟吟夸道:“瞧这字迹多工整,看着都赏心悦目,定然耗费不少心血,这么多小姑娘里面,就属薛姑娘与太后最投缘,薛姑娘能常来探望,太后便高兴不已,每次还带着礼物,上次是红丹参,这次是手抄佛经,真是有心了。”
“太后是可亲可敬之人,我心中孺慕,有什么好东西,便想着孝敬给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