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元月十六,依旧是朝廷的休沐日,祁家大门早早被敲开,迎进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客人是祁谦昔日旧识,多年未有音讯,今日突然登门拜访,祁谦很是高兴,连忙请入茶室好生叙旧。
来客二十七八上下,身着锦袍,气质干练,入府之后一路行来,观故人早已不复从前落魄,慨然长叹:“当年侯爷曾说,祁公清风峻节,如岁寒松柏,当堪大用,如今位列众御史之长,果如侯爷所望。”
“得赖侯爷举荐罢了。”
提及经年旧事,祁谦心中感念,当初因性情耿直之故,虽小有声名,却屡屡不得志,幸遇武安侯提携,举荐入盛安为官,恰逢天子广纳贤士,擢升人才,这才时来运转,及至今日位列三公,此刻见到武安侯身边故人,亦是惆怅不已。
“这些年侯府旧人尽皆离散,难得你我还能重聚。”
来客目色浮现几许沧桑,当年武安侯战败身死,天子降罪,一夕之间侯府树倒猢狲散,幼主流落在外至今不知去向,实在令人唏嘘。
两人相对叙了番寒温,祁谦问道:“迟护卫此番来盛安,是有何打算?”
“侯府早已不复存在,我也不再是什么护卫,祁公唤我迟锋便可,当年的事情过去之后,几经波折我便从了商,一直走南闯北四处奔波,今次随商队来盛安,想起当年同在侯爷身边共事,便冒昧前来拜访,祁公不嫌我叨扰才好。”
祁谦连连摇头,“到了我这年纪,故人见一个少一个,哪里会觉得叨扰。”
多年前的记忆里,迟锋尚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刚被武安侯从新兵里挑出来,放在身边栽培,如今再见,少年郎已长成历经风霜的稳健青年,而自己鬓边也已生出华发。
“贤弟这些年在外行商,想必有不少见识。”
迟锋放下手中茶盏,摇了摇头,“谈不上什么见识,不过前阵子去了趟北关,那边不甚太平。”
听他提起北关,祁谦敛眉问道:“如何不太平?”
“铁弗窃据朔风城后,似乎并不满足,近几年频频滋扰周边郡县,百姓的日子不大好过。”
不久前在北边逗留过一段时日,此刻听对方问及,迟锋便将当地见闻详细讲述了一番。
祁谦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概因这样的消息未曾在北边递呈上来的文书中出现过,就连他都以为除了朔风城被占据外,别的地方未受太大影响,眼下听迟锋所言,方知北边情形远比想象中更糟糕。
两人一番长谈,结束时已过晌午。
祁云绣来书房送刚出炉的点心,正逢客人辞出来,她带着丫鬟退避在路旁,等客人走远了,方才进屋,让丫鬟放下食盒后,不免问道:“爹,今日这客人是谁呀。”
莫说她此前从未见过,就说两人关在屋子里足足聊了几个时辰,连饭都顾不上用,这就够稀奇的了。
“多年前的旧识。”祁谦惦记着北关之事,随口应付道。
祁云绣送完点心,没急着走,好奇打探,“爹昨夜受邀进宫赏灯,怎么样?宫里的花灯好看么?”
想起昨夜眼花缭乱的缤纷景象,祁谦暗自摇头。
别出心裁的花灯固然让人眼前一亮,但为了制作这些东西,光丝绸绫绢就用了上千匹,盛安许多人家一辈子都用不上这样的布料,装饰的珍珠贝母等物更是耗费不计其数,而上元过后,这些花灯再无旁的用处,仅一个晚上的工夫,不知靡费了多少银钱,奈何盛安的贵胄们奢侈成风,乐此不疲,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华而不实的东西,好看有什么用。”祁谦无奈叹了声,提起这茬,不由想起另一桩事,向女儿问道,“你跟薛家那孩子一向走得近,她跟太子是怎么回事?”
祁云绣冷不丁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
“昨夜去观景楼,我远远瞧见她同太子在一起。”
上元进宫赏灯的大多是朝臣,女眷即便受邀也是与后宫嫔妃们在一处,祁谦却分明看到太子单独带着薛皎皎去了别处,这额外的亲近不免让人意外。
太子弱冠在即,东宫却尚未有女主人,陛下的意思是冠礼后再行大婚,如今太子妃人选未定,各家有适龄女儿的难免热络起来,身为清望之流,祁谦虽无心掺和其中,但仍旧感觉得到这股躁动。
祁云绣不太相信他的话,“大晚上的,爹瞧错了吧。”
无怪乎她会这样认为,薛皎皎与各家贵女虽互有来往,但并不密切,唯与她能多说上几句话,故而对这个朋友她尚算了解,因幼年与太子同在嘉禧殿相处过,才比旁人多出几分亲近,要说更进一步的关系,她完全没有感受到,怎么可能接受太子邀请单独入宫赏灯。
祁谦瞪眼道:“我还没瞎,太子对她似乎颇为不同。”想了会儿又说,“东宫里的位置,几家争夺得厉害,她若是蹚进这浑水里,怕是很难如意。”
陛下对储君向来严厉,太子怎敢沉湎美色,即便大婚也不会广纳新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名额,各家都虎视眈眈,薛皎皎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