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做产房的大屋里血腥味极其浓重,端着水盆的丫鬟,满面焦急的仆妇,还有身前染血抱着小怪物满面惊恐的吴娘子,全都表情凝固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老内侍口中需要被处决的这只小怪物,正双眼紧闭,用爪子不扒拉着明显不合适的大襁褓,拖着软软的四肢爬来爬去,发出细弱稚嫩的嚎叫。
胎毛稀疏能看到一身透着血色红皮,被门口的冷风一吹就开始瑟瑟发抖。
嚎叫声也渐渐弱了下去。
只要不去管,这只人皇和妖物所生的小怪物很快就在冷风中悄悄夭折,不需要脏了旁人的手。
它本就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因为这样一只小怪物,朝廷容忍妖狐四处作乱。
它的出生就背负了血债!
却连个人形都没有,对求子心切的人皇毫无用处,这般奇怪的模样,人族容不下它!
更何况,它超乎寻常的弱小,让连环伺的妖魔都在它出生之后弃如敝履,丝毫没有争夺的兴趣。
如果刚出生就这样悄悄死去未尝不可。
叶皓垂眸看着它。
小东西嘶叫声越来越弱,却还在生死边缘不断挣扎,努力爬出困住它的襁褓,在地上边嗅边爬蹭到了叶皓靴旁。
它双眼无法挣开,只能努力抬起软软的脖颈对着叶皓发出低低的哀叫。
叶皓长睫轻颤,半晌终究捡起地上散开的襁褓,找出块柔软细布将小怪物轻轻包裹其中。
被温暖掌心包裹,之前还在不断哀叫的小怪物只发出细细的哼唧,扭动身体一口咬在叶皓拇指上。
软软牙床磨着他的指节,吧唧吧唧匝起嘴来。
都说幼崽的呼唤是寻求母兽的保护本能,那它的母亲呢?
叶皓看向在幽暗烛光里毫无动静的内室,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从其中传来,理智告诉他里面没什么可看的。
一只难产而死的妖物而已……
他应该迅速带着吴娘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手里这只小怪物。
叶皓对种族没有偏见,却对视人命如草芥的妖物心怀恶感。
看着手中这个本该身份尊贵的小怪物,叶皓想起那些死伤百姓无法不心存芥蒂。
但道德准则又让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刚出生的幼崽走向死亡。
如果真如他们所言它只是一只没有灵智的凡兽,能懵懂过完此生也是一件幸事。
再此之前,叶皓还是打算带它见一见自己的生身母亲,未尝不是一场告别。
自此之后它也不会再是人皇和妖物一场交易错误生下的怪物。
叶皓手掌盖住哼唧的小怪物,大步带着他踏入内室。
出乎他的意料,床上躺着的并不是一只死透的妖狐,而是一个人。
虽然双手和脸颊上长出了可怖的斑驳粗糙黄毛,却大体能看出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
好在她早被收拾妥当,双手搭在胸前仿佛睡着了一般,除了那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裙,似乎看不出旁的异样。
叶皓知道这个世界会有灵魂存在,只是不知这少女的魂魄是不是还停留在此处。
他看着手中还未睁眼的小怪物将它放在床边,手指点了点它的小脑袋轻声道:“这是你的母亲。”
小怪物似有所感,抬起头哼唧两声,四处嗅了嗅把自己蜷缩到母亲手臂旁。
叶皓正要把它带走,却见床上女子眼睛似乎睁开一条小缝,之前没有起伏的胸脯,竟然发出咯咯声响。
叶皓瞬间提高警惕。
床上女子无神双目转向叶皓,嘴唇翕动,靠近才听到她口齿不清的喃喃低语。
“阿爹……我做错了吗?”
“你总说……妖族可恶……”
“我总在想……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人,尚不能……体谅我们活得……艰难……总不能再让个妖怪……坐上、坐上那个位置……”
叶皓咬紧牙关。
“阿爹……”女子眼中神光涣散,剧烈起伏的胸膛也渐渐沉寂下去,“我忍住了……阿堂没有变成妖怪……阿爹……我做错了吗……”
“你别生气……好不好……”
听完女子低喃,叶皓霍然长揖道:“你没有做错!姑娘大义,皓代天下黎庶谢过姑娘!”
女子缓缓阖眼,一行清泪从滑落进脸侧丑陋的黄色兽毛里。
皇极殿中低头领罚的老内侍,扭头看了眼城北方向,突然咬紧牙关伏地叩首,再抬脸已是涕泪模糊。“老奴当死,求皇爷责罚。”
随着女子最后一口生息流散,她的身体开始崎岖变形。
向着兽类畸变转换。
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询问:
天地有灵,兽生人心,应为兽乎?应为人乎?
叶皓看着眼前女子,心中忽有所感,高声答道:“此实难遽定也,当察其行,观其德,度其心,而后可权其当为兽为人!”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