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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岭以北 机场

2024年,截至现在,乌鲁木齐市一共发布过两场特大暴雨红色预警,一次在3月,一次在今天。

晚上九点,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宛如一座大型隔离舱,死寂又暴戾的微妙气氛,不容有一丝闪失。死寂的,是被迫困在这里的人,等待着被宣判,延期,还是死刑。暴戾的,是机场外狂暴撕扯一切的大雨,惊雷滚滚,一层层雨盾打在地面,像海里的海怪祸害人间。

鹿白榆坐在机场的麦当劳店内,手机在两个界面间来回切换,一个打车软件,“当前排队第182位……”;一个酒店预订,目之所及,全部“已满房”……

或许,不应该把全部希望只寄托在高德身上。鹿白榆手撑着下巴,呆呆地想,但似乎也不并是很担心可预见的结局。毕竟机场里,哪儿都能凑合过一晚上。

手机一阵振动。

鹿白榆母亲打来视频通话。她没有理会。

又是四五声振动提示。

母亲不依不饶,留下一串语音消息。【小榆,吃饭了没?北京下雨了吧?】【上次给你介绍的工作你考虑的怎么样?】【虽说和你学的专业没关系,但王叔叔公司待遇极好,总比你从事老本行安稳得多赚得也多?】【还有,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人那么好,怎么又突然说不行?】【下礼拜一,后天,我和你爸去北京找你……】

对话框里的一连串“关切”,没有一条是鹿白榆能够给出对方满意回答的。

鹿白榆点出九宫格,正斟酌着回复内容,突然机场广播响起:“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因暴雨天气影响,计划从乌鲁木齐飞往布尔津的CZ6618次航班延期飞行,飞行时间调整为次日8月1日上午10:00。如有乘客需要退票,可联系相关人员进行全额退款……”

鹿白榆本就死了的心终于落地成盒。行,填饱肚子,再去选个风水极佳(安静一些)能睡觉的好座位吧。然后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汉堡。

网络诚不欺人,说走就走的旅行果然处处是“惊喜”。

其实,这也不全算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旅行,还有一半是因公出差的外业调查。

鹿白榆,林学专业博士四年级在读生,一枚即将毕业的老博士生。这个夏天是鹿白榆最后一个较为轻松的时间,9月一到,便是不眠不休的做实验,不见天日的投文章,和同等逼疯每一个毕业生的毕业论文。但比这些更让鹿白榆烦闷压抑的,是找工作,不能随自己心意的找工作。

这两天父母就要杀来北京就工作这事逼宫,鹿白榆实在不想日渐年迈的父母亲在自己面前一再诉说着养自己的艰辛不易,而自己还要顶着“不孝”的骂名说“不”的残酷场面发生。刚好实验室有个新疆林地的虫害调查项目,便和导师申请去帮师弟的忙,因为去年鹿白榆去过,算是有了经验,导师欣然同意,鹿白榆连夜出逃。

林学,听起来就不像是挤得进繁华都市,风光无限名利场的专业。它冷门小众,且农林牧渔常年稳居薪资倒数第一,劈木抓虫,听起来更尤不适合女生。但鹿白榆喜欢,因为可以经常穿于深山林莽,涉于草野乡间,累也甘之如饴。不是喜欢徒步冒险,而是因为,自由。也是因为,叛逆。

是的,一个本该出现在十四五岁懵懂年纪的情绪,鹿白榆隐忍到了20岁后,才喷薄而出。

从小到大,鹿白榆一共有两次,没有在父母波涛汹涌和含辛茹苦 “为你好,都给你”的爱中淹溺,以致得以生还的奇迹。一次,是大学选专业,不顾反对坚持选择林学。另一次,是硕士毕业,放弃父母介绍的高富帅工作体面潜力无限的适婚好青年选择读博。

读研期间的生活,鹿白榆才感觉到,是真正的自己,不需要掩饰和伪装的自己,不需要害怕被人看穿的自己,才终于敢将真正的自己活在阳光下,山林间。

或许,马上就要有第三次了。

“课题组临时出差,妈妈,我已经在新疆了,估计得半个月吧,等我回去再说。”鹿白榆有意忽略掉对话框中所有问句,只告诉母亲,哦,通知母亲,自己以抵达新疆。

信息回完,鹿白榆如释重负。喝完最后一口可乐,起身,准备离开,去寻下一个机场中的落脚点。

突然一个小男孩,拽了拽鹿白榆的裤子,吓了她一激灵。“漂亮姐姐,你能帮我找我爹地吗,我看不见他了……”小男孩声音软软糯糯,说着说着,小脸就拧作一团,下一秒就要委屈地哭出来。

鹿白榆来不及反应,放开手中的行李箱去安抚那男孩儿。对弱小和幼仔的保护,在生物界,永远是最应激的本能。“啊,宝贝不害怕不害怕,姐姐帮你找,帮你找……”

这可爱的小团子约莫三岁左右,肉嘟嘟的脸蛋梨花带泪,搁谁都会心疼的要死。鹿白榆蹲下,冲他笑笑,满目柔情,一把抱起男孩儿,清了清嗓,朝向整个店里喊起,“打扰大家一下,这个小男孩找不到家长了,各位看看谁的孩子不在自己手边……谁是这个小男孩的家长呀……有没有人认识这个小男孩儿……”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平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