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骇然!
“嗬……嗬……”
一片死寂里,两声残破的喘息从裴龄喉中发出,随即,他往后一栽,真的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没了生息的身躯重重砸上金砖。
胸膛不再起伏,一双眼尤大睁,带着满面的不可置信,空洞地望着那簇冰冷乌黑的箭羽。
死不瞑目。
“啊——”
惊叫声终于爆发。
众旧臣面色惨白,混乱中跌作一片,却是连滚带爬地往远离裴龄的方向退散开去。
观弘义被人群推着走,一双手抖如筛糠。
感受到胸腔中狂跳不已的心脏,才勉有力支撑,稳住身形没被绊倒。
却又闻“锵”一声。
原是有人慌不择路,满心只想逃离,竟一头往殿外冲去。
登时齐刷刷一片寒光闪过,将他拦在了出鞘的利刃前。
在明光出箭时一动不动的龙骧卫,此刻,终于拔剑抽刀,严严实实拦住了正心殿大门。
殿中的混乱便在这一瞬熄灭。
景帝的声音同时也才响起,连名带姓。
“祝明光。”
景帝稳坐高台,既不看地上裴龄尸首,也不看惊恐失态的一众旧臣,只看向尚持弓于手的明光。
明光将弓往背后一挂,毫不犹豫跪了下去:“臣在。”
景帝平静得冷漠:“御前杀人,该当何罪?”
殿中气氛一刹冰冷。
再不分新臣旧臣,满殿官员几乎都不由屏了息,连李鹤与崔正平也皱了眉,似乎此情落在意料之外。
无人敢看景帝,于是将目光悄然投向纪从善。
然妇人垂眼默立,瞧不出一丝异样,且与景帝的冷淡不同,她更像是耳聋目瞎,听不见看不见,根本不知出了什么事一般……
众臣心中凛然,一个念头瞬间涌上。
但未及细辨,又先叫明光声音打断。
她竟道:“回陛下,臣不知。”
众臣呼吸陡地一促。
又听她续道,“但臣知晓,御前杀敌无罪。”
她跪得笔直,面不改色地看裴龄尸首一眼,一改先前戏耍裴龄的恣肆之态,肃然道:“裴龄不仅勾结北地世家欺压百姓、贪墨千万,还暗中指使宫人杀害病重的桓帝,偷取玉玺,相助伪帝篡国。见陛下剿灭三王乱军,大势难挡,才反手向陛下投诚,联合前朝旧臣困住伪帝,迎接陛下入京。”
“依陛下新律,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善之辈,乃我朝大敌。故臣杀裴龄,是为杀敌。”
话音落,殿中重归于静。
一时阒无人声,只剩殿外寒风呼啸。
景帝就那么看着明光,面无情绪,叫人看不出一点心中所想。
然而此刻,其实已无人再敢随意揣度帝心……毕竟方才裴龄被明光射杀,景帝可也是这么冷眼看着!
不仅景帝,中书令、二公二侯、四部尚书……这正心殿上,论辈分官位,高于明光者近有十数,可自明光入殿,便只她一人出声。
每一人都沉默地看着她与裴龄、与众旧臣对峙,一言不发。
如何蠢笨的人,才能时至此刻,还看不出其中蹊跷?
果然,下一瞬,众人便听得景帝道——
“依本朝律法,无论贪贿谋逆,皆应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处置。明光,你已逾矩。”
“罚俸一年,禁足三日。下不为例。”
众人登时睁大了眼,一片惊愕!
前一句,听景帝忽然从“祝明光”唤回“明光”,他们其实已知不会重罚。
但全不曾料,竟罚得这般轻!
——罚俸一年,禁足三日!
望侯明光所犯,可乃御前杀人!却竟罚得同先才口出妄言一般轻重,连笞杖都不受一下……饶是不懂律法者,也能知这样的责惩有多荒唐!
这哪还是责惩?
新臣们缓过神来,倒都还好,旧臣们却是越想越心惊,方才眼见裴龄在身旁被射杀的恐惧复又涌上心头,直吓得他们脊背发寒、手脚冰凉。
原来景帝根本没想让裴龄督办新税……而是从一开始,就要他死!
据望侯方才所言,可知景帝早便握了裴龄罪证,却在入京三日的清洗中放过了他,只待今时——
待他当众反对新税,待他展现对旧臣的引领能力,再待他身死殿上。
望侯未得重惩,实因受命于帝!
这一对君臣今日,是要让所有旧臣知晓,新朝不容异心之臣。
虽要笼络旧贵,但要的只是一盘散沙。
管你是谁,凡有异心,她们都杀得!
明光余光扫过殿中面色惨淡的一众旧臣,毫不遮掩地绽开一笑,对上景帝视线:“臣领旨。谢主隆恩。”
景帝眸光闪烁,眼中似也闪过抹笑意。
不过太短暂,几无人察。
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