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太苦了。”檀允珩旋即一应,她没分神,单单没看陆简昭而已,今时不同往昔,人嘛,若没故意为之,总是装瞎看不见轻而已得的。
前几日,她总和陆简昭四目相对,今儿,她没看,陆简昭视线扑了个空,反倒往上凑,正应了她刚说不久那句,“只要不被她牵引,即可一劳永逸。”
陆简昭给了她个很明显的答案,不是吗?
她视线缓而上挪,撞进陆简昭那双不加掩饰地黯眸里。
无月无星夜,漆黑如墨,万籁俱寂,簇簇火把红光耀眼,摇曳赤湖。
烈焰滚滚,直抵星火燎原上唯一残存的寒凉沼泽地,无声润泽。
陆简昭在和檀允珩目光交锋刹那,脑海浮现他率兵直抵小楼国后方,与他父亲陆省形成前后夹击,争取给小楼国致命一击。
小楼国并不富饶,地广人稀,兵弱民弱,制毒乃皇室专用,百姓和别国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年与当时的南祈结亲,才改善被别国野心吞噬。
先皇妙妃打着幌子,哄骗先皇引小楼国使臣入南祈,里应外合,害他母亲。
二十年后,陆简昭和父亲陆省一前一后,短短两天,横扫小楼国整片土域,小楼国的将士节节败退,顺安军直逼皇城脚下。
打到小楼国都城,小楼国士兵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妙妃的父亲,小楼国的国主,领着负伤士兵坚守在城外,护着满城百姓。
风雨飘摇,寡不敌众。
陆简昭和父亲达成一致,最后才攻小楼国,只想让这么个小国,在四邻国被攻下的腹背受敌中,不战而降,呈上制毒的方子,为己所用。
结果小楼国苟言残揣了多年,举国士兵竭力,死伤无数。
国不降,君必死。
小楼国的国主铮铮傲骨,守在城前,以死搏杀,唯不言降,很快就被陆简昭领兵甄没在脚下。
顺安军入了小楼都城,满城百姓投诚,甚至还有小楼国主一双待字闺中的女儿在内,当即之下,陆省和陆简昭并未对这双女儿痛下杀手,物极必反。
小楼国百姓见南祈将士留着国主女儿性命,主心骨还在撑着,投诚无失为当下最好法子。
若这双女儿死了,小楼百姓势必会反抗到底。
南祈将士行军这么多年,名声在外,不伤百姓,若为此破了戒,不值当。
陆简昭派几队兵马入驻小楼国,由小楼国国主一双女儿继任,兵权完全掌在他的人手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也不可一日二君,比起杀人,引起民愤,显然无声硝烟最为致命,二女势必要争个头破血流,那时,小楼国的百姓才算心甘情愿归南祈。
但在陆简昭刚走进小楼都城不久,突而眼睛上传来的灼烧令他几度拧眉,三番克制,他以为是这座城里空气弥漫缘故,趁人不注意,细细端详着顺安军,全都安然无恙,唯独是他。
仔细一想,定是在都城外,小楼国国主死后,身上掉落在地上的一张宣纸,被他拾起来,上头只写了一句话:
小楼不降,小楼唯降。
伤了他一双眼睛。
那会儿只是灼烧,没发作,到了晚上,他才看男子是男子,没惊动军医,怕引来不必要的祸端。
回都城当晚,他问过太医,纸张沾毒,只伤眼睛,加上他捏着纸的手并未触眼,便确认,毒就是专伤眼疾的毒,看即伤眼,只可惜纸张当下就被他撕碎,祭小楼国国主了,没有留着。
太医又说,还好没留,不然就不是眼疾,而是失明。
可想而知,小楼国国主还留一手,伤南祈将军,给一双女儿残喘机会,若能因此让南祈朝失去一个将领,当喜朝贺。
只是没想到,他的谋算远远超了小楼国主,那双尚未出嫁的小女,命不久矣。
放晴不久的天,被流云遮住太阳,只剩下清热灰白。
陆简昭恍然回神,眼皮底下的交椅上,佳人不在,环视院中,空无一人,直到他身侧站着,一直大气未喘的青词,开口。
“爷,郡主说司昭府还有事,先走一步,殷管家送她。”
殷管家把八年前的下人打发走后,侯府恢复如常,值守的人手不够,青词和白满一人一天,在门口替缺的那位小厮,明儿才是青词。
郡主走出和静院时,青词恰好和郡主打了照面,郡主嘱咐他脚步轻点,青词还纳闷呢,进院中,就看着自家主子傲然屹立在廊下,无尽的灰不落影子,只见主子圆袍如风,骨心不动,思绪放空。
一站就是小半天,主子微微动身,他才道。
话没吓着刚回神的陆简昭,但陆简昭总觉得心里悬了点什么,明晰未果。
心有无关紧要疑云时,不想不思,届时该解自会解。
他也没放在心上,口吻轻淡,“随郡主就好。”
**
天穹盛辉,夜盼鎏金,神民大街闹市民生,菱藕倚罗,皆从铺子挪到支摊上叫卖,司昭府外门庭若市,一派熙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