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出临淮王府时,脸上带着明显不快的神情。“母后怎的忽然来了?”他问。
“许是方才雨下大了,”卫和和柔道,“太后担心您,才急急地赶来宣室殿……”
“也是朕的不是。”谢澄神情稍霁,“这就回去罢,不要叫母后久等了。”谢澄边说边加快了脚步,见皇帝与太后僵持了许久的关系有了回暖的迹象,卫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掀开帷帘,侍奉皇帝上了乘舆。正欲悄声退下,却不料瞧到皇帝把目光投向临淮王府,脸上是一种卫和从未见过的神色……卫和忽然心中不安,但他来不及多想,只是匆匆退下了。
而当谢澄匆匆回到未央宫时,尹太后却早就已经离开了。
廖廓宫宇,曲阁相连。澄黄的金光自天穹洒下,未央宫在此时显得格外柔和。谢澄注视着前方,久久的没有任何动作。陪侍在侧的宫人垂首静立,连呼吸都融入了默默的空气里。忐忑不安了许久,终于听谢澄开口了,“怎么不见太后?”
问玉上前一步,恭和道,“回陛下的话,就在一炷香前,太后忽感不适,已是回去长乐宫了。”
“原来如此。”谢澄的口吻冷极了,“是朕疏忽了。不曾想仅在未央宫坐了片刻,竟会累着母后。”
四下一片缄默,没人敢在此时应声。谢澄冷冷地哼一声,转过身对卫和说了句,“愣着做什么?还不随朕去长乐宫探望太后。”
卫和低低呵腰应了。天色渐晚,日光渐黄,天子车驾从者如云,郎卫前呼后拥,击鼓前行,所过之处,宫人皆跪拜成群。宫禁之内,唯有黄门尖而高的声音渐渐扩散开来
“——陛下幸长乐宫!”
皇帝抵达长乐宫时,尹太后正在与侄女尹含真说着话。
“……禀太后。”宋媪恭声道,“陛下已经到了。”
尹太后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方便见皇帝。”尹太后的声音淡而冷,“叫皇帝回去吧。”
宋媪与尹含真皆是微微一愣。宋媪犹豫一会,没有依言退下,而是道,“您方才往宣室殿去,不正是想见一见陛下吗,”宋媪小心地说,“如今陛下来了,您如何……”
尹太后平静地打断了她,“我现在不愿见他。”
宋媪张了张口,知道太后心意已决,只能无奈退下了。尹太后没有理会一旁忐忑不安的尹含真,只是把目光投向殿外。暮色渐深,长信殿中燃起了滴蜡的明火。赤橙色的火光从窗牖漏出,隐隐地映出了谢澄的影子,那微微扬起的下巴,清晰而凌厉的脸部线条,矜长而挺拔的身影……尹太后叹息一声,无言地阖上了双眼。
长安宫中,又是一夜冷月如钩。
谢澄听完宋媪的话,神色倒是如常,“那母后好好休息吧。”他说,“朕听闻城阳王今日进宫来了,也算是替朕看望了母后,朕也稍稍安心了。”皇帝离开前扔了一句,“朕明日再来看望母后。”
宋媪听皇帝提起了城阳王,心便惴惴一跳。低着头听皇帝说完了,才恭敬应是。而皇帝没有多看她一眼,转过身就走了。回去的路上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左右见这般情形,也不敢出言劝慰,只战战兢兢地服侍了皇帝用完了晚膳。皇帝最后放下了玉箸,还淡淡说了句,“今日的进的太清淡了些。”
卫和连忙道,“奴婢这就同太官丞的人说去。”
谢澄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话了。像每一个寻常的夜晚一样,他独自一人看着奏章。渐渐到了戌时,禁内一片漆黑肃静,唯有金华殿中仍旧灯火长明。谢澄已经看完了所有竹简,与母亲交锋过后的不快早已平息,但他的心绪却莫名起伏难平。他放下手中的竹简,无意识地走到窗前,遥望着天边高悬的明月。卫和见状,就轻轻走上前,去给皇帝披上外衣。望着皇帝入神般的侧脸,卫和想了一想,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初秋十月,天边的一轮弯月皎白,轻纱般的银光如水泻下,谢澄凝睇许久,忽而伸出手,想要去接住一缕月光,却只捧得了一手冰凉的空气……他还没弄清自己想做何,忽然就听见一道柔和的声音,“陛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谢澄回首望去,便看见一婀娜女子立于烛光之下,她长而卷的眼睫毛微微低垂,眼中若有若无的闪着盈盈的水光……谢澄收回了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初兰轻声细语道,“回陛下,已是亥时了。”
谢澄嗯了声,初兰犹豫了会,上前去给谢澄更衣,谢澄微微阖着眼睛,只是任由她动作。外衣已褪,谢澄披着寝衣,独自行至榻前。初兰犹豫一会,跟上了他。待侍奉皇帝脱靴以后,她侧跪于榻下,抬首仰望着皇帝,迟疑地要抚上皇帝的指尖……皇帝忽而一道冰冷的目光落下,初兰的手猛的僵住了。
“退下吧。”谢澄的声音淡淡的,“叫卫和不许擅作主张了。”
初兰跪伏于地,瑟瑟发抖,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澄垂着眼睛,“还要朕说第二遍吗?”
“奴婢不敢!”初兰惊惶道,“奴婢这就退下……”她忙不迭地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