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长安秋季多雨。
谢澄没有赶上好时候,和成安长公主来到听园不久,天空就下起了如丝如针的小雨。
尽管并没有多少跑马的兴致,可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到底是让他有些憋闷。风声微微,秋雨绵绵,珍珠一般的雨水,点点滴滴地打落着窗棂,远山映在绿琉璃上,都成了一片模糊的深色的青。皇帝的心情,也如同被雨水沾湿了一般,微微有些下沉。甘美的葡萄酒饮入他口中,竟也被尝出了一丝淡淡的苦意。
皇帝人是坐在了听园,但心里还是有些不知所然。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见她,怎么突然又……想到此处,皇帝又烦躁起来,但因着阿姊在场,只能勉强压下燥火。
看着远方沉浸在朦胧雨色中的西园,皇帝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念想,心想着,虽是不愿主动见,但这般明晃晃等着对方上门,又算的了什么……是的,皇帝知道,他就在离西园如此之近的听园,不管临淮王夫妇如何作想,于情于理,总是要来拜见他的。皇帝默不作声的,把目光从西园的方向移开了。
成安长公主打量着皇帝的脸色,想了一想,悄悄地退下了。她来到抱厦之外,雨仍旧在下,天地一片水色茫茫。家丞擦着冷汗,立在一旁,屏息听候着长公主的吩咐。不远处的屋檐之下,抱着琵琶,水袖明妆的一行舞姬垂首而立。长公主叹气道,“先让她们都退下罢。”
家丞恭敬应是。成安长公主望了一会雨,又道,“前些日子有雨,园中是不是采了许多蕈菇?和着酒吃正香呢,你去叫厨下进些过来。”
家丞应了,见长公主没有别的吩咐,就退下办事了。长公主回了屋,皇帝正郁郁着,看见她,就有些不开心地问,“阿姊怎么忽然不见了?”
“陛下这话说的,我还能跑了不成?”成安长公主无奈极了,“前日园里采了好些灵芝菇,我去叫人拌了小蒜给陛下送来。”
灵芝菇极鲜,极香,皇帝素来也喜欢,于是脸色稍稍好了一些。这个弟弟素来就有些孩童般的脾性,长公主也见惯了,只是摇了摇头,笑道,“陛下的性子,和小时候是一样一样的。”
“也只有阿姊这么觉得。”皇帝道,“母后还总念叨着我变了,不听她言了。”
“阿母可真是的……”长公主忍俊不禁,“难道陛下小时候就听话过吗?分明日日闹得阿父阿母想揍你呢。”
皇帝被姊姊揭了老底,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皇帝从小就爱闹腾,是宫中有名的小霸王,整日招猫逗狗,没有一刻是安分的,折腾的长乐宫中喜静的太后都想教训这个最疼爱的小顽孙。帝后每次都灰溜溜地把小太子领走,揍他吧,舍不得;骂他吧,根本不管用,只能由着谢澄无法无天下去了。
皇帝回忆起往事,羞恼之余,不免又有些许怀念。“这便是了。”成安长公主笑道,“这般想起母后,阿弟是不是就没有这么恼了?”
阿姊以为他在为母后不快,皇帝心里想着,看来长安诸人都觉得,叫诸侯王留京是母后的意思……“烦劳阿姊念着我,”皇帝笑道,“叫阿姊忧心了,多谢阿姊。”
“叫着我阿姊,”成安长公主微微睨他,“还说这么客气的话。”
皇帝微笑不语。虽说都是阿姊,但区别还是很大的。除了成安长公主,皇帝对先头的四个姊姊,底下的一个妹妹,大多没什么感情。而同母所生的颍邑长公主,更是对他积怨颇深了。成安长公主与皇帝想到了一处,神情便有些黯淡,“二妹妹她……”谢沁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往下再说了。
抱厦之外,雨仍旧在下。成安长公主看着瑟瑟的秋雨,想起一同长大的二妹妹,还有记忆中腼腆少言的小弟弟,心中有着深深的忧愁。皇帝也不再言语了,两人静听着雨声,滴滴答答,淅淅沥沥,是一曲格外哀惋的歌谣。
雨声渐渐小了,外头却传来了些许人声。皇帝抬眼看去,见卫和进了来,下拜道,“陛下,临淮王来了。”
皇帝听着这声传话,一时心思幽幽。临淮王素来小心谨慎不过,他当然一定会来……心中闪过许多念头,但皇帝面上仍旧随口道,“那便叫他进来吧。”
谢洵是不久前才知道天子来到了听园。
“陛下既来了,我自然是要去见一见。”谢洵对身边人说,窗外的天色昏沉沉的,而内寝中,惜棠正在熟睡,“若王后醒了,就告诉她……”谢洵想了想,终究觉得没必要引惜棠忧心,就道,“也罢,不用说了,她醒来时,我想必已经回来了。”
伺候的人都应是。谢洵抬步跨出院落,天空刚好落下了雨点。“怎么这么巧……”谢洵喃喃道,他抬头望着天边翻滚的墨色,心中也是暗沉沉的。天子驾临的消息再次提醒了他仍在长安的事实,扪心自问,谢洵也想快点回到临淮。诸侯王留在长安,心中总是难免不安,何况近来长安局势风云诡谲,谢洵并不想淌入这趟浑水。
很多年过去了,尽管母亲仍是会偶尔吐露不甘之语,但谢洵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此心。但他自己如何想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得让皇帝相信才行。纷飞的雨点零星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