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逝去得突然,打了礼部一个措手不及。在礼部的官员们忙得脚不沾地,急得长了一嘴燎泡后,总算是拿出了个像样的章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国丧、新君登极仪、册太皇太后仪、册太后仪。
让他们长松一口气的是,东宫里并无女眷,宫里也暂未定下后位人选,繁琐的封后封妃事宜便不用准备了。于是在百官于思善门外号哭三日后,在礼部紧赶慢赶地缝制出新君的龙袍后,大黎朝便迎来了一位新的君主。
前朝歇了口气的同时,后宫里却乱了起来。
新君即位,原先的太后便成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要在宫内择选容品上佳的年轻宫女任新君的司寝宫女,伺候新君起居,并教导其通晓人事。
这道旨意一下,宫里可就炸开了锅。
新君即位,服丧三日代三年,自第四日便可正常处理政务。官吏之家禁婚嫁百日,军民之家禁婚嫁一月,但皇宫之中却没有这样的规矩。
所谓司寝宫女,同民间簪缨之家中,为未成婚的少爷公子选通房是一个道理。得意的通房能被抬为妾室,而在历朝历代的皇室,更是不乏从司寝宫女一跃成为宠冠六宫的妃嫔的事情——毕竟是头一个的情分,总有旁人越不过去的好处在。
前朝最得意的一位,比君主足足年长了十岁,可偏偏就是靠着年长的好处将人迷得神魂颠倒,甚而算得上对其言听计从,若不是百官拦着又没有子嗣福气,恐怕一个贵妃的位置都止不住。
如此一桩桩算下来,宫里但凡有些姿色的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而钟粹宫这里,却迎来了太皇太后另一道懿旨。
钟粹宫上下,都要随吴氏一起,给先帝殉葬。
旨意一下,立时就有内侍与尚宫局派来的五大三粗的嬷嬷将钟粹宫团团围了起来,一时哭嚎怒骂声不绝于耳,阖宫陷入巨大的绝望之中。
燕敏要比这些人早知道一会儿,但也并未早多久,此刻的她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紧紧抓着蕴因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她:“姐姐,这、这能行吗?”
只见她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的太监服,内里用布条紧紧缚了,再戴上帽子弯着腰,低着头的模样倒真与一般的小太监没什么两样,只是身形偏瘦弱些。
这是怀述特意给她寻来的一件新衣,料子很是不错。
蕴因拍了拍她的手:“这是唯一的机会了,否则我们都得死。我不在的时候,还得劳烦你多多替我遮掩。”
懿旨刚下,交班的人还没有见识到濒死的人的疯狂,这个时候他们戒心不会太重,钟粹宫里的其他人也还在挣扎求存,尚且没破罐破摔到去找别人的麻烦,如今,正是她的机会。
燕敏紧张地点点头。
她自打进了钟粹宫便没经历过什么大的麻烦,如今想来或许是许多麻烦都被姐姐拦在了外头——明明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可姐姐瞧着比她沉稳能干多了,哪怕是现今有了天大的麻烦,她也能立刻拿出个章程来……
燕敏早就被这事吓得六神无主,但有一条原则她始终是记得的:她相信姐姐。
她心里也再清楚不过,太皇太后宫里那位怀述小公公时刻记挂着姐姐,此刻愿意帮她出钟粹宫寻找机会,那定然也有旁的法子将姐姐偷偷送出去,只不过姐姐不愿意罢了。她从来知恩图报,知道这是姐姐也想给她寻一丝生机,自是忙不迭应了,又叮嘱道:“姐姐一定要万事小心。”
……
天色已经暗了,蕴因跟着怀述从钟粹宫门前出去,原本懒散地闲聊着的内侍嬷嬷们顿时站直了身子打量二人。
怀述气定神闲地同他们点头:“那位主子听了旨意有些话让我转达给太皇太后,便耽搁了些时辰。”
一个丹凤眼的太监瞧着他后面还跟了个拎着食盒的小太监,含胸驼背,一看便是跑腿的人物,心里也暗暗艳羡怀述:如今这一位,倒还真是混出来了。到主子面前颁布旨意,竟还有跟班的了。
宣旨的事情是怀述来的,但他来的时候这些人还没到,因而也并不清楚他有没有带人来。当然,此时也没人会想到,过来宣旨的人竟还敢同太皇太后唱反调,光明正大地带个人出去。
于是也没什么查探的意思,轻松地将两人放了出去。
待走出了老远,蕴因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竟然这么轻易就出来了?
仿佛是感知到了她在想什么,怀述沉声道:“钟粹宫好出,宫门却不好出。且今日出了钟粹宫并不代表就安全了,尚宫局那里有钟粹宫上下的花名册,你的名字必然在列,到时候人对不上,仍旧是要出岔子的。”
“我明白。”她点了点头,她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你如今已经有这么大的能量了。”尚宫局的人都不敢轻易地得罪他,连仔细查探都没敢。
闻言,怀述暗自苦笑了一声。若当真是有本事,不会连个想保全的人都没法光明正大地保全下来。事已至此,他瞧着蕴因已经打定了主意,也不多说什么,只找了条去往慈寿宫的小路迅速地带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