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一起算,一怒之下要了自己的小命,那可就不好玩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蕴因开始盘算着,要不她多攒些银子,早些买通尚宫局的人放她出宫吧?免得整日担惊受怕,唯恐被清算。
正在库房里瞎转悠呢,外头袁得力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人呢?宫女们都哪去了?”
丁香瞧不惯她们两个外来的,却也不想她们给她惹麻烦,所以明胜与袁得力的关系,以及紫宸殿里的人与事,她也都事无巨细地说给了她们听——虽然用的是教训的口气。
蕴因忙迎了出去,笑眯眯地道:“袁公公有什么吩咐?”
袁得力正在呼喝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太监,见她出来了,表情就变得缓和下来,还笑道:“论资历,陈姐姐可比我进宫得早,叫我一声小袁子便是。”
她不过是初来乍到的不入流的宫女,哪能比得上明胜的徒弟,蕴因可不肯平白得罪人,没应承他这话。
袁得力也不勉强,又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道:“陈姐姐在这里便好,赶紧收拾收拾去御前研墨吧,陛下等着呢。”
闻言,蕴因怔了怔,下意识地推脱:“这不好吧?研墨不是明公公的差事吗?再不济,还有丁香姐姐呢。”
“我师父去外头办差了。”袁得力表情一片真挚,“丁香姐姐也被尚宫局的姑姑叫去领新的玺器了。我从来粗笨,陛下可不愿意瞧见我。紫宸殿里没几个识字的,哪能干得了这么风雅的事情,好姐姐,你便救救我吧。”陛下那头可难伺候,与其挨罚,倒不如推个不会挨罚的人上去,阖宫就清净安宁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蕴因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勤政殿。
边走边往殿内看,便见年轻的男子坐在书案后,提着毛笔认真地写着什么。
她不敢打扰,脚步放轻地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开始研墨。
这是富贵闲人才能做的风雅之事,她自打进了钟粹宫,倒没什么机会再用砚台,一时间竟有些生疏,研磨时发出了有些刺耳的动静。
周瀛扬起眉头,下意识地准备训斥:“小袁子,你做事……”
抬起头,却见一个纤细修长的身影立在他眼前,不似昨夜的妩媚勾人,今日她规规矩矩地穿着宫装,整个人瞧着既不张扬,又素雅美丽。
“没规矩。”他轻声开口。
蕴因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想了想,先屈膝行了一礼:“奴婢见陛下正专注着,便没敢打扰陛下。”
“今日朕救了你的命,你便没想着答谢圣恩?”他似笑非笑地望过来,眸中隐隐含着深意。
昨夜拼了命地也要逃离他,今日却又兜兜转转地被太皇太后送到了紫宸殿,看这情形,一时半会儿竟也脱不开身。蕴因不敢再故技重施,只得尴尬地笑着:“奴婢身无长物,想要报答陛下却不知从何做起,陛下若瞧得上,下辈子奴婢结草衔环也必要相报。”
狡猾的女人,周瀛心中想着。
昨夜一副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模样,到了今日却又只字不提,若是同样的情境放在昨日,这女子定要期期艾艾地望着他,说甚么吃穿用度皆为陛下所赐,唯有身体相貌受之父母的混账话来勾引他……
哪像此刻,抠抠搜搜,满是心眼,便是报答,也只肯下辈子再报答。
这副熟悉的做派,倒与他记忆中的少女渐渐重合起来。
“研磨吧。”他收回视线,一副懒得再搭理她的样子。
蕴因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手上的活计也渐渐变得轻车熟路起来。不多时,便见砚台上的墨汁浓淡适宜,隐隐泛着淡淡的光泽,瞧着便十分适合蘸墨书写。
她自个儿瞧着很是满意,对方却没说半句夸赞的话,只不停地闷声翻阅奏折,或是批注,或是摊平纸笺提笔写信。
不知不觉,蕴因便站着磨了半日的墨,腰肢都有些酸软起来。她无心窥探政务,只偶尔百无聊赖地盯着砚台上的花纹发呆。
反观那人,倒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连站起来走动片刻都没有。
蕴因踮脚望了一眼外头的日头,隐隐觉得大概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可偏偏外头的人还没有进来提醒……
“陛下,是不是该传膳了?”她眨巴着眼睛,小声道。
即便是铁做的人,那也要吃饭呀。否则几日下来,岂不是身子就要被政务掏空了?
她仿佛听见了一声笑,仔细去看天子的表情,却又没能察觉丝毫端倪,疑心是自己站久了,出现幻觉了。
闻言,周瀛手中的毛笔在折子上顿了顿,旋即搁下来,打量了她一眼,身子往后靠了靠。
“传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