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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身而对的叔纠紧闭双目暗咬牙关,不得不扭身改面易容,举步走向他们身前,本想对其拱手行礼,忽又觉不妥,便落手而道,“原本还替你悬心,不过见你如今安然无恙,也算得神明造化了。”
流白拱手郑重向其致礼,“先前不得已隐匿身份,今日斗胆称呼一声兄长,请恕流白欺瞒之过。”“快快请起,"叔纠忙抬手轻托其臂,转目瞧向他身后的喜饼与花卷,“若非听你身旁的两位姑娘亲口说,我也未曾想到原来澜苑沙洲之内独居十八载的三妹妹,竞然是你。我也知晓你有你的难处,还谈什么过?相安无事便好。”流白再度微微躬身,“说起此事,还未向兄长道谢。详情我方才已听两个丫头说过,您不仅护她们周全,还亲身赶赴淑苑,着实令愚弟动容。”
叔纠轻扯嘴角,“其实我也没做什么,要谢你就谢她二人忠心护主吧。”
说毕,叔纠远远的扫了一眼宫门口,抬手轻抚流白左臂,“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大家既是兄弟一场,往后若有事可随时去蓼邸寻我。”
匆匆辞别,流白目送他远去。
一旁的喜饼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瞬即失了面孔,冷呵一声,“他才没那么好心,明明将我们二人送至永龄殿面见齐公即可,可他偏偏还要多此一举赶赴淑苑,名义上是搭救少主您,可他一到,岂不是逼得国后尽速对您下手?哪儿是救人的?分明催命去了。”
流白不以为意,看待叔纠的去影也了无牵怨,“在这宫墙之内发芽破土,能活到今日不摧不折,又有几条根是直的?”
远远地出了宫门,叔纠只觉双腿一软,不听使唤竟不得不扶着官道边儿的垂柳,额头憋着许久的汗珠方才溢渗出来。
回想那全身浸透的喜饼和花卷,深夜来到蓼邸求救,虽说被自己瞧出端倪,逼问之下她二人才将流白真身告知。可如今来看,她们是算准了一早就预备告诉自己的。“全都在他算计之中,连我的下一步也先行预判了,真狠呐。”
扶柳之手紧攥成拳,叔纠对流白深感畏惧之余,也不免恼恨自己失察失断,为他人所利用这才如梦初醒。须臾间,他无意见道旁的酒肆凭栏处,有一醉汉正伏于栏上,俯目看着地上的那只翠羽金鸟,一路啄着地上的谷粒,直至跳进了笼内尚不自知,待到想要飞出时,笼口已被锁了。
醉汉拎起鸟笼,递向一旁的小姑娘,“如何?我就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帮你把它抓回来吧?”小姑娘双手捧过鸟笼,欢喜异常。
身旁的父亲自袖中取出两粒金石子儿,递向醉汉,“真是多谢了,这丫头最喜好此物,若是真就这般飞走了,只怕又要哭闹好一阵儿了。”
“区区雕虫小技而已,不值什么,"醉汉推过手去,蹲下身子面向小姑娘笑道,“说来也怪它贪心,若是它不只看眼前的谷子,但凡稍稍抬头看远些,自然就会发现有笼子在等着了。”
见对方执意要谢,醉汉便取下腰际挂着的酒葫芦,“若真是要谢,就烦请替我把这吃饭的劳什子装满吧。”打满了酒葫芦,醉汉晃荡着略显踉跄的步子出了酒肆,行至巷角处,却见叔纠已然等候在此。醉汉冷眼一瞥,“又一只目光短浅、贪心不足的黄雀,麻烦让让道儿,别挡着。”
叔纠自是一脸羞愧,竞屈膝跪在地上拱手赔罪,“夷吾先生,叔纠见事不明,方才听了您的一番开解,更感自惭形秽,还请先生开解鲁钝。”
侧目一见叔纠如此大礼,管夷吾长叹一息,“三公子,昔日在下受你数度登门求教感召,虽至今还不是你的幕宾舍人,也算为你出谋划策了。眼下于你而言最要紧的是忍耐蛰伏,暗暗积蓄、厚积薄发,你都忍到今日了,却轻易去咬对方抛来的一个诱饵钩了嘴,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叔纠也知自己错处,却仍旧心有不甘,“在下没料到流白竞是男子,又一想卢氏一直视他为眼中钉,若将此事闹大的话,必然会引起公父记恨。到那时j…“蠢!这就是你不如流白之处!”
管夷吾粗声打断,“你也不想想,为何肉到嘴边不得不吐出来的卢氏,事后却并没有受到任何的责罚与追究。齐公是何等人物?无论是国后亦或是伯诸,有卢氏和国氏两大族作支撑,他们两家的势力近乎占了庙堂一半,这个时候与卢氏撕破脸,齐公只怕自身都难保,人家流白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又怎会如你所愿行废黜之举?”话落,管夷吾两手一摊,“你想得美,等卢氏把流白杀了,自己再将此事挑明,好来个一箭双雕。现在可倒好,没等卢氏栽了跤,你倒先露了尾,往后那卢氏对你还不愈发提防?”
叔纠方明就里,急问,“那眼下该当如何?听闻公父已然责令司天监卜算吉日,要为流白行加冠大典了,到那时在下又要面临一强敌,岂不胜算渺茫?”“也不尽然,"管夷吾上前抬手将其扶起,“不管流白先前再怎么韬晦,如今也算是摆明了立场,凭他与卢氏之间的杀兄害母之仇,接下来局面混沌起来,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个机遇。”
叔纠这才稍稍定神,眉目初展,“先生请说,在下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