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得了赏钱,眉眼间俱堆满喜悦,对公主也更加恭敬奉承起来。
见过新主子后,长史便遣退众仆从,跟在白穗身后侍候。
夜色渐深,整座府邸沐浴于皓月银辉之下,依稀可见雕花水榭,飞阁流丹,雅致又堂皇。
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走过去,抬眼映见一处带有阁楼的寝宫,寝宫外玉茗花正盛,盈盈一尺姝色立于晚风中。
侍女已将寝宫灯烛点起,又在铜雀炉内烧起银霜炭,抬眼看见公主已至,连忙起身福礼。
“公主来得匆忙,若烧地龙怕是来不及,不如今夜便先用暖炉?”侍女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
府中的侍从本就不多,九公主嫁的又是定北王,众人都心知肚明,即便陛下赐了公主府怕也是空置着,因此今日白穗突然过来,实在是措手不及。
白穗点了点头,没有刻意为难,只是一路走过来,才发现这处府邸过于华美,规格足有比定北王府两倍之大,连寝宫内的布置都雅致至极。
而她在弘文帝那边也不过堪堪能留下一个名姓,何须如此大费钱财的赏赐?
长史素来会察言观色,见公主眉间始终困惑,便主动解释道:“殿下,实不相瞒,这处府邸原是为七皇子成婚所建,奈何前阵子七皇子抗旨,拒了同云家二房嫡女的婚事,惹得陛下龙颜大怒,才将府邸收了回来。”
“云太傅是当朝帝师,云家更是几代的名门望族,别人羡慕不来的婚事,他为何拒?”白穗问了一句。
长史谨慎答道:“听闻是看上了江家小姐。”
白穗轻轻颔首,却并不关心这些,遣退长史后,于翘头案前取了笔墨,写好拜帖交由蝉衣,道:“取十万两白银,明天去拜见顺德长公主。”
蝉衣不由惊异一声,“公主何故取这么多银两?”
白穗将笔置于青瓷笔搁上,唇角微抬,眼中却并无什么笑意,“和离的公文还需陛下批准,顺德长公主最爱钱财,与其等江贵妃前来阻止,不如请长公主先去陛下面前游说。”
蝉衣闻言也明白了公主的想法,心中却难免惋惜,这一送算是将殿下的半副身家都送了出去,若成了还好,不成,便真是雪上添霜了。
她接过拜帖,掩住心底的忧虑,温声道:“一些银两罢了,若能为殿下所用,便是值得的。”
白穗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轩窗外,夜色浓如一片化不开的墨,她立于案前,烛火映在如拢秋水的乌眸中,慢慢的,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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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仁坊寂静的官道上,一道清脆的马蹄声打碎了沉寂的夜色,由远及近,最终陡然停了下来。
空青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踏入书房之中。
窗外树影婆娑,枝叶被寒风吹动,沙沙作响,月色顺着窗台一路流淌至书房内的细墁砖上。
室内轩榥大开,清隽矜贵的公子披了一件嵌云水纹的银氅,抬起眸子轻轻扫了他一眼。
空青抱着剑,坐在窗台上,支着腿,看着紫螭案前的人,抱怨道:“这太子实在荒唐,天天要人给他收拾烂摊子,大周皇帝惦念亡妻旧情,非要将人抬上去,难不成公子真要随他的意帮衬着?我可不愿替别人稳固江山。”
紫螭案前,云敛慢条斯理地将书信叠起,放入信简之中,语气平淡,“谁说他坐上去是稳固?”
空青跳下来,接过信简,闻言笑了一声,“公子说的是,如今太子和靖王相争,二者谁坐上去了大周都不得安宁,一个昏庸无能,一个外戚弄权,依我看,这群人何必相斗,都是白费功夫。”
他唤来信鸽,将信简绑上,忍不住又道:“不过这太子实在蠢笨,寻常宫女看上便看上了,这次非要动江贵妃宫里的,亲手将自己的把柄献给江家,明日朝堂上必然又不得安宁,公子有何打算?”
“左右死不了,便不必管。”
云敛起身取了一张帕子,拭着未曾沾染分毫墨汁的指尖,语气毫无波澜地回了一句,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目光落在庭外一墙之隔的阁楼灯火上。
雪光衬得庭院昼白,院中枝影疏斜,那盏灯火如夜色中唯一一抹暖意,将冷清的夜空点上零星的颜色。
空青探出半个身子,顺着主子的视线遥遥望去,“咦,隔壁的公主府竟亮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