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得。”她心平气和道。
“你师尊近来可好?”
这一句话下去,方才窃窃私语的人群一瞬间鸦雀无声。
鱼澹挑了挑眉角,唇角隐隐有笑意。
是他小瞧了师姐。
气人的本领还是这么强。
何九州是昆仑近几年蒙养的一头恶犬,逮谁咬谁。唯一的弱点就是他自幼被人算了一卦,说克亲,是天煞孤星下凡,在被昆仑山上天机子收养后,天机子掐指一算,给他取名何九州,要拿凡人九州的富饶之气来镇压他名字的煞气。
奈何十几年过去,天机子突破大乘失败,已有了天人衰像,所以背地里有人揣测,何九州还是那个天煞孤星,再取个何十四州都没甚么用。
要不然好端端的天机子是怎么会沦落到五衰,还不是被他煞气冲撞的运道不好了。
猜是这么猜的,却没人敢真在这疯狗面前说。
——除了这位。
“怎么,你为何不说话了,难道你不是天机子的弟子?”
邹娥皇蹙眉。
她倒不像众人揣测的那样,甚至见到何九州恨不得拔剑砍了自己的怒意时——
还有些许的不知所措。
她难道说错什么话了么?
邹娥皇想了想,没有吧。
方才她本想转身直接离去的,毕竟这些剑修的烦人她早已见识过,不如都交给鱼澹解决。
只是忽然感应到一股老友留下的剑息,这方才回头。
多嘴问了一句。
“我、是。”何九州一字一句道。
他收起了笑,维持着拔剑的姿势,气势逼人。
这架势是准备邹娥皇再多说一句话就抽剑而出。
师尊五衰乃是他的逆鳞,他不允许旁人在他面前多说一句。
下一瞬,只听女声温和。
“那你可知,天机子主张的剑意是什么?”
邹娥皇看着这个对着自己张牙舞爪的少年,随口提点道。
她同天机子算得上半个老相识。
虽然不知道向来主张上善若水的天机子为何收了一个杀伐煞气的弟子,但她想自己总该提点一二的。
何九州:“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嗤笑一声,却还是答道:“上善若水,和而不同。”
邹娥皇叹了口气:“是啊,他做执剑者主张不善言辞,不起无意之争伐。上善若水,和而不同,是心有沟壑,而不妄加非议。”
“相识一场,我知道他性子。他把本命剑于你,便是寄予厚望于你。”
她顿了顿,转身走前最后撂下一句笑言:
“十七岁那年,他曾和我说,这把用命换回来的剑,便是烧了砸了,也绝不会传给旁人...如今既然给了你,我只多嘴一句,在你还没走出自己的路前,切莫负了他的道。”
何九州怔怔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剑,又抬头看了眼那个已走远的邹娥皇。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自己的师父认同自己。
邹娥皇说她同自己师尊有交情,那又值多少钱的交情,他今日这样对她,日后师尊知道了会不会怪罪?
何九州身上的气势节节败退,呆呆立于原地。
下一秒众人只听得一声铮鸣的剑声出鞘,不由回头望去,唯见那一开始就冷着脸的蓬莱这代大师姐青度,剑光一闪。
“此处是蓬莱山口,诸位有不服者尽可归去。蓬莱山门百年一开,乃是道祖立下的规矩。然蓬莱只渡有缘人,若有人进山之后还要口出狂言,不尊不敬——”
“——便如此叶。”
袖间绣着的兽头随着持剑的手一抖,刹那间万点寒芒。
秋叶都化作零碎的残片于西风中起舞。
青度话音一落,众人才将神思收起。
不管如何,蓬莱道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他们来这里对于蓬莱的任何试探,都不好太过直白。
没看连何九州那个疯子,如今都一言不吭,乖乖跟着进山门了么。
靠在镇山石上鱼澹,这才伸了伸懒腰,揽过残桌上余下的一壶酒,纵饮而尽。
下一秒,掌风大合。
方才还和天地勾连的蓬莱山,巍峨如天柱的蓬莱山,竟就这样轻飘飘地往天上飞去。
天下自古有十四州,四海。
而天上,只有一仙山。
随着仙山轰轰然地升起,山上的人也都有几分地惊愕。
谁说鱼澹已经是个自断前程的废人?哪家废人还能随便驱使起一座重若千钧的山?
半山腰上,慢吞吞走路的邹娥皇幽幽抬头。
她脚下的土地就像生出了血肉,正在不断地向上翻涌。
五千年了。
她已经在这仙山上住了五千年了。
哎,还是有点晕山。
今天见到带着天机子佩剑的何九州时,邹娥皇才蓦然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