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39章
周淮琛曾在废旧的仓库里亲眼见到过母亲的尸体,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原谅这个世界,也无法跟人生和解。他从小虽然皮,可是骨子里是懂事的。那时候他小学六年级,偶然间听见林栀想要离婚,又见她迟迟犹疑不定,每每独自坐在窗前失神,他就会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两手撑着梳妆台,往桌面上一坐,吊儿郎当地说:“离吧,我跟你。”
林栀脸上的阴郁总会因为他寥寥五个字尽散。在周淮琛的记忆里,母亲林栀一直是爽朗明媚的性格,也很开明,从来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就不让他多嘴,对他做出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她那种时候甚至还会和他开玩笑,做出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子,笑着说:“那你这样说,我就更不敢离了。”周淮琛腿从小就长,那时候就坐在妈妈梳妆台上,荡着两条长腿,不甚在意地说:“那我就跟周峥。”他算是同龄人中成熟比较早的,大人以为他不懂,其实他什么都懂,他没听到爷爷和外公是怎么劝她的,但猜他们肯定就拿他当挡箭牌了。
你也为淮琛想想,他还那么小,以后还要高考,还要上军校…不用听,他都能猜到那些话术。
林栀就问他:“你怎么想的啊?”
“我支持你离。"周淮琛双手撑在身后,坦坦荡荡地告诉她,“你先是林栀,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我妈。”林栀乐了:“哟,敢情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没离?周淮琛,看不出来,你小子挺自恋啊!”
林栀朝他招招手,周淮琛就从梳妆台上跳下来,走到林栀面前。
他那两年个子窜得特别快,林栀坐在椅子里,他站她面前,比母亲高出了不少。林栀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郑重且坚定:“周淮琛,你记住,我做出的任何决定,勇敢也好,懦弱也罢,高明也好,愚蠢也罢,都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只有我能为它负责,你们都负不了这个责,我更加不会拿你们当自我欺骗的借口。我如果有任何理由,那也只能是我自己。”
周淮琛探究地看着她,眼珠子漆黑。
林栀忽然笑了一声,跟他打了个比方:“你就比如说,假如现在秦始皇通过时光传讯通知我,说他要娶我做皇后,不,都不用做皇后,纳我为妃就行,那我肯定什么都不考虑,马上跟周峥离婚!带着你、带着你外公、再带几大卡车延年益寿的保健品,刻不容缓穿回去。他要是不喜欢我带儿子,那我连你也不带,我自己单枪匹马穿回去,反正你跟着你外公和爷爷也过不了苦日子。”周淮准:"
林栀从小就喜欢秦始皇,在其他女孩子还在迷韩星日星,整天把“我家哥哥"挂在嘴边的时候,林栀挂的都是“我那迷人的老祖宗”,所以她这个比方一出来,就很简单粗暴、直白易懂了。
就是有点辣眼睛。
周淮琛都没眼看,扔下一句“随你喜欢”就转身出去了。“儿子。”
林栀喊住他,起身走到他身边。
她双手按在男孩子瘦削的肩膀上,清彻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你也是,人生很长,这辈子多多少少都会做几件后悔的事,但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要自己担当。永远不要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不要把自己的失败推卸到别人身上,让别人替你承担责任。成功更是。你可以感恩你感恩的人,但记住,你的成功永远只因为你自己,不因为别人,不因为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
在周淮琛的记忆里,林栀一直是纤瘦的,一直到她去世的时候都很年轻,还是那副少不更事的模样,还会相信穿越,会迷恋秦始皇。可是她充满了力量,那样的力量是无数自以为是的男人都望尘莫及的。
她明媚、强大,在儿子小小的年纪里就教会了他担当。她那一生都活得清晰而坚定,唯独她的死亡,稀里糊涂。
这让周淮琛无法释怀,无法原谅这个世界。而父亲周峥、爷爷周阅川和外公林九思的自责与愧疚只火上浇油,让他更加厌恶他们所有人。
他自我放逐,在小升初的卷子上画王八,求仁得仁堕落到了全市最差的初中,逃课打架。
周阅川和林九思见他这样,又气又痛,劝也劝了,打也打了,臭犟种软硬不吃,一点办法都没有。反正劝就是“你们跟我妈说去,什么时候说动了她回来,什么时候来跟我说”,打就是“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就别在这儿吓唬人”。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初二,因为一点儿屁大点儿的冲突,他带着人跟外校男生打群架,约架地点就在岁宜军区门口的小广场。
周淮琛带人在军区门口打群架,周阅川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一群不满十四岁的男孩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都还没来及扯头发抓脸,就被站岗的哨兵给捉了。那天,熊孩子们陆陆续续被各自的监护人领走,最后只剩下周淮琛一个人在那间冰冷的屋子里。傍晚,天上下起了大雨,他就站在窗前,冷眼看着外面斗大的雨点。他知道周阅川川打的什么主意,想以这样的方式逼他屈服?做梦,大不了饿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