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令溪当即没有站稳,身形摇晃了下,还好元嫱将她扶住了。
她当时只觉着眼前一黑,但还是勉强支撑,颤着声音问元嫱:“那行舟的谥号,定了什么?”
元嫱蹙了蹙眉,说:“不是什么好谥,你还是别知道了。”
岑令溪摇了摇头,“人都没了,好歹夫妻六载,我总得知晓他的身后事。”
“礼部本来挑了几个不错的谥号,但是后面没过那位那关,给改成了,悼。”
岑令溪只觉得自己的指甲都要嵌进血肉里去了。悼,中年早夭曰悼、恐惧从处曰悼。
确实不是什么好谥。
她从没想过,即使江行舟已经尸首异乡,在谥号上,他也不肯放过江行舟。
可是江行舟本不该遭受这些。
这六年来,江行舟待岑令溪是真心的好,知道她偏爱鸣玉楼的甜食,每日都下朝回家都会给她变着样捎,知道岑令溪怕冷便年年亲自猎了狐狸,吩咐人缝制成裘衣,知道她不喜欢镇日里拘束在府里,便待她去郊外骑马踏青,知道她最不喜欢那些女红,便教她骑马,射箭,投壶……当她穿上新制的罗衫江行舟会满目赞赏,她学会新的招式,他会抱起她转几个圈,她亲手做了糕点,他会吃的津津有味…
春天的时候,帘外杏花开了,江行舟会折一枝花,替岑令溪簪在发髻上。夏天的时候,岑令溪将凉水扬在江行舟的脸上,他会笑着擦干,反倒与岑令溪打起水仗。秋天的时候,赏菊吃蟹。冬天落雪了,两个人靠着熏笼,听帘外落雪簌簌有声。
如若没有这些事情,江行舟即使做不成史书里的将相之臣,也能安安稳稳地走完这一生,得一个不错的谥号,两人静静偕老。
想到此处,她登时觉得心口处缺了一块。
闻澈看见她默默流眼泪,以为是自己方才的动作太粗暴了,刚想俯下身来哄她,却听到了岑令溪那句:“闻澈,你真得这么恨我吗?”
他的手登时就顿在了原处。
“我怎么会恨你,我怎么会?”
岑令溪意识有些涣散,没有回答他,继续道:“你怎么不会?你要把我珍视的一切人和事都从我身边带走才肯罢休,是吗?”
“令溪,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但是从今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闻澈的眼尾也曳上一抹红,语气中带着恳求。
“他无辜受累,因公殉职,死后还要遭此恶谥,我想给他烧些纸钱,也要被你如此对待。”
岑令溪说着轻轻匀出一息。
闻澈愣了愣,知晓她方才不说话的时候,是因为江行舟和他闹气,一时觉着有些可笑,于是问道:“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惦念他?他都死了你还是这么惦念他?明明在你眼前的人,是我!”
岑令溪终于睁开眸子,回答了闻澈:“闻澈,你不懂,他不会逼我。”
此话一出,闻澈只觉得脑子里突然有一串玉珠绷断了一般,珠子滚落了满地。
就像那天被岑令溪推倒在地上砸坏的凤冠一样。“令溪,我明明那么爱你,我到底是哪儿做错了,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你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岑令溪闭着眼睛,她只觉得自己此时心绪很乱,也不愿和闻澈再多做纠缠,只好先道:“你让我缓一缓,行吗?”她知道的,闻澈素来吃软不吃硬。
而后,她听到了那句低沉的“好”字。
过了一会儿,青梧进来了房间,看见她躺在榻上,语气有些慌乱:“娘子,娘子您怎么样?”
岑令溪在青梧的搀扶下起身,平声道:“准备些水,我想沐浴。”
翌日午后,岑令溪伏案为江行舟抄写佛经,却听见了有人推门的声音。
她起先以为是青梧,但等到脚步声渐渐靠近,她才知晓并不是。
她转头过来,正对上闻澈的视线。
闻澈知道前一晚是自己做错了,本想温言哄着她,才沉下来一口气,眸光一扫,却看见了桌子上平摊着的笔墨纸砚。
他记得府中的下人说岑令溪前些日子总是兴致恹恹,什么也不做,如今居然能提起精神来写字读书,于是想借着这个由头,缓解她的情绪,将话题牵引开来,道:“看的什么书?”
岑令溪还没来得及遮掩,闻澈已经将她放在一边的佛经拿了起来。
她有些惴惴不安。
昨晚被闻澈撞见了给江行舟烧纸钱的事情,她便遭受了那样的事情,她本以为闻澈不会悄悄过来,即使过来了青梧也会和她说,却忘了青梧不敢违逆闻澈的话。但闻澈却没有像昨日那样发疯。
只是将佛经又放在了原位置,问了句:“给江行舟抄写的?”
岑令溪闭上了眼睛,轻轻嗯了声。
闻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令溪,我到你这里来,忽然想起件事情来。”
岑令溪有些意外,但还是睁开眼睛,看着闻澈。春光煦煦正温和,倒显得闻澈的面部轮廓不似素日里那么凌厉,平添了几分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