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请君侯,收下小女。”
隔着一层毡毯,父亲的声音浑厚而平静,重重砸入她耳廓中。
翁绿萼闭了闭眼,感觉脑子有须臾的混沌。
蔡显进来时,便听得翁卓父子这么一句堪称石破天惊的话。
献美这种事,在年少有成的君侯身边发生得着实不少,经历了不少次的蔡显正欲提声替君侯揽过话头,伺机婉拒,却敏感地觉察出了君侯神色之中的微妙异常。
萧持的余光一直未曾移开,自然看见了她湿漉漉的眼睫,垂下来,像是河里游动曼行的水草,人稍不注意,就会被她缠上,再没有挣脱的机会。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萧持漫不经心地将视线又落回灰扑扑的毡毯下露出的芙蓉靥上。
刀锋忽地一转,翁临阳心头发紧,却见刀锋灵巧翻转间,那截被掀开的毡毯重又被阖上。
美人光艳逼人的面容霎时隐去。
“可。”
蔡显胡子一动,得,幸亏他没有贸然出声。
萧持已经答应了收下绿萼,旁的事就得等到雄州正式易主那日再谈。
翁临阳一直绷着脸,听得父亲与那后进来的蔡显客客气气地交涉几句,听着此番有些尴尬的交流到了尾声,他抱着怀里的妹妹转身就走,却从背后传来一声‘且慢’。
翁临阳忍辱负重地转过身,冷声道:“不知君侯还有何吩咐?”
萧持顺手用长刀点了点他,声音有些散漫的冷淡:“你带着我的人,要往哪里去?”
他的人?怎么就算他的人了?!
翁临阳忍了又忍,与翁卓对上眼神,心头一冷,怀中毡毯下裹着的人似乎在微微发抖。
她在害怕。
让绿萼一个弱女子为雄州献身,已是他们做父兄的亏欠于她,若是今日就将她留在这儿,一个弱质女流只身留在敌方军营之中,若是萧侯存心戏弄……他们就连在乱世中卖儿鬻女的百姓都不如了。
翁临阳正要婉拒,又见萧持将长刀往一旁的武器架上一放,朝他走过来,卸下盔甲后的年轻君侯宽肩窄腰,冷面乌发,俊美逼人。
翁临阳见他朝自己伸出手,还是那副居高临下的语气,又带了几分理所当然的傲慢与不悦。
“给我。”
既然她父兄都将她拱手送给了他,那就没有多加亲近的必要了。
翁临阳紧紧抿着唇,望着对面英武男子倨傲的脸庞,死死按捺住自己想要挥拳的冲动,概也因为怀中抱着的毡毯下传来极轻的一声:“阿兄。”
翁临阳满心的愤懑都成了笑话。
他又有什么脸面,叫饱受委屈的妹妹为他担忧?
萧持自幼习武,耳力过人,自然也听到了她这一声,犹如初晨黄鹂啼叫,怯生生的,藏着一股惹人怜爱的劲儿。
声音挺好听的。
见翁临阳紧紧绷着脸,将怀中抱着的毡毯递给他,萧持嘴角隐隐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下一瞬又被怀里那温香软玉的新奇触感给震了震,若不是他下意识搂紧了她,说不定就要在翁氏父子面前丢一回丑。
他既收下了她,虽只是鬼迷心窍莫名其妙之举。
但她既已成了他的人,萧持不会故意折腾她。
毡毯里裹着的人很安静,没有发出一声哭闹,但要说什么殷殷讨好他,愿表衷心一世追随君侯之类的好听话,也是没有的。
见自家君侯搂着别人家的女儿不撒手,蔡显轻咳一声,客套地表示晚间时候会整办一桌酒席,请翁公父子留下一同赴宴饮酒。
翁卓摇了摇头,他们粮草充足,雄州却在连月的迎战中几近弹尽粮绝,逼得他不得不献出娇女……
他拒绝了,带着翁临阳转身离去,一句额外的话都未曾留下。
萧持冷然收回目光,余光瞥见躺在自己怀里一动不动,十分乖巧的人。
“张翼!”
站在大帐门口的年轻军士连忙跑进来,声如洪钟:“是!”
“把她……”萧持看了一眼仍旧安静的毡毯,难得卡了下壳,军营之中不能留女人,他是主帅,更不能破例。
他留美于前的事情传出去,于军纪无益,外边儿的人更要耻笑他为色所迷,骂她红颜祸水。
张翼就站在原地,绷紧了精神等着聆听君侯吩咐,与此同时,他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淡香。
——君侯虽不似底下的小兵们那样大大咧咧,一进营帐就会被他们的汗气脚臭给熏晕,但也绝无可能有闲情雅致焚香。
张翼又嗅了嗅,只觉那阵幽微香气愈发动人。
“你点二十精兵,送她回平洲。”
君侯声音不怒自威,张翼下意识点头称是。
“我会去信平洲。”萧持低下头,想了想,又道,“军中女眷不能久待,你即刻就去吧。”
君侯说话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张翼早已习惯了,下意识为君侯话中的‘女眷’皱起眉头时,忽闻一声轻而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