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憬重复道:“晌午前回来。大中午的留在别家用膳,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见妙辞沉默,席憬走到她跟前,把右手的食指晃了晃。细长的手指因被厚实的白细布裹紧,像白胖的雪人在恹恹地摇头,有些可爱。
可他的话却半点都不可爱。
“晌午前回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午膳回家吃,我亲自下厨。”
妙辞这才发现席憬的手受了伤。伤口包裹得那样紧,想是伤的很严重吧。
记忆里,席憬的食指总是包着白细布,凑上去嗅嗅,总是能嗅到一股厨房味——油盐酱醋一类的调料味、葱姜蒜一类的辛辣呛鼻味、猪羊牛一类的肉腥味、浓厚的炊烟柴火味。
她记得,席憬总是待在厨房炊饭,即便她不饿,即便谁都不饿。他总是系着围兜,捆着攀膊,围着锅灶打转,背影忙忙碌碌。有时动作突然停住,那是被菜刀割伤了手。
妙辞紧紧盯着席憬的手指,想说什么,但又觉得此刻说什么话都不够有分量。
最终,她低低地喊了声“哥哥”。
“赖良子说我窝在书房里不出来,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一整夜都待在书房里不曾阖眼,一直在想今日要给你做什么膳食。他有没有告诉你,我的手是被锋利的书页角划烂的,是看食谱看的。”
席憬随手掀起一本食谱,翻到里面某一页停下。
妙辞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一页上讲的是紫苏饮子的烹煮步骤,页角落着干涸的血珠。
“哥哥做的紫苏饮,好喝吗?”
席憬的声音仍旧淡淡的。
妙辞又看向那盏被她撂在桌上的紫苏饮。原来席憬递给她的饮子,是他亲手做的。
难怪那么苦……
可妙辞却说好喝,因为哥哥死去的血液静静地躺在那盏紫苏饮子里。
“那就在晌午前回来。”席憬说。
妙辞怏怏“哦”了声。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按时回家,毕竟跟好姐妹一起玩乐时总会忘记时辰。
只是,在席憬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那样有重量的话的那一刻,妙辞是真的想过“要在晌午前回来。”
妙辞低声嘀咕:“也不知道哥哥的手疼不疼。”
席憬扬声回:“疼。但——”
妙辞竖起耳朵要细听,手里却翻着食谱打掩饰。
“但兴许某个妹妹能早点回来的话……”
妙辞把脑袋凑近。
“那某个哥哥,兴许就没……”
妙辞不由自主地模仿起席憬的腔调,“就没……”
席憬用那根受伤的食指敲了敲她的脑袋,“就没那么疼了。”
妙辞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立即捂住脑袋。
“哥,你又耍我!”
席憬这才算是真情实感地笑了,“当真疼,并非胡诌。”
然而在把妙辞送走后,席憬立即板起脸,三两下就将系在手指上的细布揭掉。小小的伤口早已结痂,眼瞅着就要长好了。
席憬信步出屋,赖良子赶紧上前禀报, “属下已派人暗中跟着小娘子。”
席憬摩挲着食指,伤口结痂处有一种轻微的痒意。那痒意一路向上攀爬,最终在他的下巴颏处停住。
被妹妹掰过的下巴颏,很痒。
席憬低声道:“她最好及时回来。”
兄妹之间的事,赖良子不敢多说,遂提起正事:“前后园里窝藏的内鬼皆已揪出,实情也已盘问清楚,是太子殿下从中搞鬼。”
“咱们要助安定郡王夺走太子殿下的江山,殿下自然坐不住。那些内鬼没有留下的必要,连同书房里那扇卦象墙,一并敲碎处理掉。”席憬顿了顿声,继续吩咐:“墙面中间刻有五个字,找个信得过的瞎子,把字剜掉。”
赖良子说是,“那瞎子……”
席憬睨他一眼。
主子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可当那双黑眼睛睨着自个儿,赖良子的心里却陡然刮起一阵白辣辣的风,刮得脑袋冷飕飕的,仿佛稍不注意,脑袋就折了,掉了。
“属下明白。”赖良子恭谨回话。
主子没留指示,那便是不好明说,让下属自己看着办。赖良子索性按老法子处理:没有留下的必要,那就不留。
“我看你不明白。”席憬嘴角冷冷一扯,“待事成,自己去领五杖。”
赖良子脊背冒汗,惶惶领命。
跨过月洞门,顺着迭落廊一阶一阶地往上走。从前白粉墙上挂着的藤花架,一个个艳丽的花苞足有婴儿的拳头大。如今藤花将败,几片褪色的花瓣夹在叶罅里紧紧抱住。风稍一吹,花叶便推推挤挤,唆哕唆哕地响。
一叶知秋,即使秋天不像秋天的样子,可秋日的阳光到底不像夏日那样滚烫。秋日光照适宜,兵马既肥。这样的时节,做大事最是凉爽。
“此次战捷,安定郡王名声大振,今已进封为誉王。本朝宗室封爵严苛,誉王尚未弱冠就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