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想,她抬了声音不假,但是比起沈砚的不怒自威,就显得非常没有气势。
反倒像是在……娇嗔?
她那时就该趁他不注意,拿怀里的包裹砸他!
丢在他脸上,再转身潇洒离去!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窝囊。
她慢吞吞地回到会客室,想着要不然把包裹留下,自己独自走掉算了。
可眼见此地人来人往,沈砚先前又说这件衣裳是他母亲亲手做的,若是弄丢了,他定会对自己不依不饶,纠缠不休。
她勉强再等会儿好了。
等他出来,她就拿这包裹砸他。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心情不大好,也没心思喝茶,只瞧着泥炉上的水壶白烟袅袅,起起落落。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所在的房间大门终于开了。
她忙带着包裹起身,却见是那名女使先从房中拖出来,整个人紧闭双眼,面色惨白,掩在袖中的十指鲜血淋漓。
只一眼,她便扶着门欲呕出来。
裴子星命人把那女使往长廊深处拖去,回首见她捂着胸口干呕,便阔步走了过来,为她添了杯桌上放温的白水,颇有分寸地递给她:“宁小姐,受惊了。”
她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稍压了压心头的恶心,旋即抬首冲他感激一笑:“谢谢。”
裴子星垂眸看着少女尚有些泛红的眼尾,想起先前房间内她的窘迫,宽慰道:“沈执玉素来是这样的脾性,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口是心非地敷衍道:“不会的。”
不会个屁,她很记仇的。
他弯了弯唇,目若朗星:“那便好,不然一个人生闷气最是伤身,还不如发泄出去。”
宁沅从没有和裴将军站得这样近。
以前她只知他生得高大,却也不知并肩而立时,自己才堪堪到他胸口。
她甚至需要仰首,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她记得她的身量是到沈砚的下巴。
如此看来,裴将军要比沈砚高出些许。
唔……他的肩背似乎也比沈砚要宽阔些许,一身黑金劲装,革带勒出有力的腰腹,显得腰窄腿长。
虽沈砚的身形也算上乘,但他的清隽书卷气要更多些,不若裴将军,自带安全感。
更何况,他见她难受,便会来妥善照顾,比沈砚那个晦气东西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一番比较之后,她对裴子星颇有好感,想起她的复仇大计,指尖扣了扣门框道:“我觉得将军所言极是。”
“我瞧你同沈砚关系不错,那你可以帮我个小忙吗?”
“好啊,你且说来听听?”
宁沅并没有说。
她的目光落向那间审讯室,暗暗抓紧了包裹。
待瞥见屋内出来的一抹白色,她抡起手臂,用尽全力把衣裳连同包裹一齐抛了出去。
包裹穿过昏暗长廊,直直砸向刚从审讯室内迈出去的沈砚。
众人惊呼一声,却见沈砚并没有躲。
包裹在离他脑门约莫一尺之处忽然散开,规整叠好的衣袍便铺天盖地地罩在了他的头上,带来与他素日喜爱的冷梅截然不同的甜香。
知晓她心中的想法之后,他觉得他那时可能确实有些过分。
为了不欠她什么,好让她不再纠缠,比起让他忽然被包裹砸脑门,沈砚觉得还是这样的方式更体面些。
所以,在包裹飞来的时候,他动了些内力。
只是她什么品味?
竟然用这么甜腻的香料。
始作俑者原本郁结的心情一下子便舒畅起来,颇为灵活敏捷地侧首,望向一旁并肩站着的裴子星,充满诚恳和歉疚道:“裴将军,都说了,你不必争着帮我拿包裹。”
“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你瞧,咱们争了半晌,如今一个失手,它便不慎飞到沈大人脑门上去了。”
说罢,她压低声线,用仅能让两人听见的气音道:“将军说要帮我,可不能耍赖啊。”
沈砚把自己的外衫从脑门上拎下来,搭在手臂上,发丝少乱,垂眼看向朝自己跑来的少女。
众人的目光亦随之齐齐聚过来。
她对他福了福身,面上满是惭愧,可只有沈砚瞧见那双又黑又圆的眼瞳里并无半分歉疚,反而深藏戏谑。
她声音软得似水,任谁听了都不忍再去责怪:“对不起对不起,沈大人,我不是有心的,弄乱了您的仪容。”
“容我帮您整理一下。”
她踮起脚尖,抬手去拨弄他的墨发。
和外袍上一模一样甜腻的香气再度袭来,只是比先前要更为浓郁灵动。
沈砚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做声,却没曾想竟容她把自己的长发揉得更乱了些。
本就有洁癖的他终于忍无可忍,攥住她的衣袖,面色微青,如有警告:“宁小姐,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