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试着利用此二人带走春绯,看看这结局会不会就此改变,可这女子着实聪明。挑明了事实,他也演不下去。
出现在屋院正中的柳盛面容变得可怖起来,似是耗费太多阴力,夸张的血丝纹路以及他皮肤上的腐烂斑痕开始渐渐显现。
早该托生的鬼魂迟迟千年未去,撑到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谢只南指着那棵合欢:“它告诉我的。”
黑夜下的合欢花树,被盈盈跃出的阴气围裹住,丝丝缕缕的黑气来回飘荡在花叶当中,仿佛一只只挥舞浮动的手般,像是在等待一个时机,抓住了,下一刻便能俯冲过来。
“一棵死树罢了。”柳盛嗤道。
谢只南却不以为意:“是么。”
她用肩碰了碰晏听霁,眼神示意着他朝自己身上挂着的赢魂灯看,两两相视后,谢只南收回视线,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
赢魂灯内开始不断凝聚灵力,寻到机会,给这柳盛毙命一击,就是他再想留着,也怕是不能了。
之前柳盛就已经被谢只南用赢魂灯给重伤了去,再来一次,他撑不住的。
可他好似并没有要逃的想法,那样的残破之躯就是硬拼,也讨不得半点好。柳盛双目赤红,掩不住的鬼戾之气布及全身,张起一双鬼爪就直冲着谢只南的方向去。
谢只南眉头微皱,心想此鬼当真是疯了不成?仅剩的这点阴寿也不要了。晏听霁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二人合力施引赢魂灯内的灵力,并数打还在柳盛身上,却不想他猝然转了方向,掀起一阵冷风,竟堪堪飞向那棵合欢花树上。
微红的灵光乍然爆闪开来,震起一圈又一圈的灵力,照亮整片夜空。谢只南下意识捂住眼,等再睁眼时,那棵合欢居然涤去了阴气,光下微粉的花叶被些许黑紫色的灵力盘旋环绕着。
柳盛颓败地倾倒在地,倚着合欢,他的胸腔被打得破碎,口中不断呕出鲜血,可他的神情却毫无半分痛苦,反倒安然。
他笑了。
谢只南不懂他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往常自己若是吃了败仗,都是气得不行,断然是笑不出来,柳盛非但如此,唇角的笑意愈发深刻。
于是她就问晏听霁:“他笑什么?”
晏听霁神色复杂地看着柳盛和那合欢树。
顷刻间,一道清丽色的虚影缓缓从合欢树中走出,她穿着月白色曲裾,眉眼冷然,一如柳盛变幻出的模样。
那是春绯。
她就站在柳盛身旁,漠然地望着这个将死之人。
一人一妖之间少了某种特定的羁绊,春绯只是看着,没有任何言语。
谢只南垂手摸了摸赢魂灯,有些恼意。
竟是被柳盛给利用了。
王求谙告诉她赢魂灯是神器后,她从能独立行事开始,就从未间断过找寻赢魂灯的使用方式,这些年,她翻阅过不少古籍,终是在其中一册上翻见到赢魂灯的密录。
上面写着——赢魂秘术,可生可死。
只这么多,别的再没有了。
结合当下情形,谢只南哪里不明白。
虽是有些被戏耍过后的生气,但她更惊讶于柳盛居然会为了复活春绯而献祭自己魂灵。
柳盛闷声大笑起来,不过因为五脏六腑俱然破裂,他笑得像是快要断了气,那笑声听着总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咽了气。
“果然。这世上是有长生术的。”
谢只南听不懂他的话义,晏听霁却神色一凛,似在作以警告。
柳盛却不然,“偷了你的东西,现在是该还给你了。”
谢只南觉得他越来越奇怪了,他这话是在对谁说的?
没有等到她继续问下去,柳盛便捧着怀里不知什么时候捡起的合欢花闭了目。
他脑中开始走马灯,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不断浮跃起来,有好的、坏的、酸的、痛的,通通占据着他的所有。
他早就后悔了。
后悔不该欺她瞒她,后悔不该断了她的手,更是后悔自己居然亲手杀了她。
他恨自己的窝囊、愚蠢、狠毒。
所以他付出了代价,计划千年,为得就是这么一个时机。
早在谢只南和晏听霁被卷入到他设计多年的境时,他就已经让二人完完整整地体验过了一遍自己的经历,没有多的也没有少的。而他的本意是想,要是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可一个修为压着他,一个又太过聪明,还是没能看到。
自始至终,他和春绯都没说过一句话。
记忆最深处的那道身影清晰地显现出来,柳盛那沾满鲜血的唇弯得更深几分,他终是低声呢喃了一句,“春绯,你真美。”
旋即昏黑的天幕开始碎裂,寸寸金光照洒入缝,添亮整片大地,可春绯依旧无所为动,直至阳光重新照入,周围景象变作空墟,不再是先前的村落模样,也荒芜人至,她这才有了反应。
一缕极其微小的银丝悄然飘飞到谢只南额间,她怔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