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离乱,他竟还当北宫是他自己的宫室呢,进出一点不顾忌。
哪怕彼时朱津要进北宫,也得找个正经由头,他倒好,什么理由也不给,命人守好宫门,便从宫道一路,重兵随行,才把徐鸯送回的宫。
直到徐太后点明了,他才恍然,忙给孟尚了个眼色,又走上前来。
他竟仗着那宫妃要避嫌,生生地逼着她把徐鸯身侧给让了出来,几乎是抢过了徐鸯的手,道:
“……姑母说的是,都是侄儿的疏忽。”
——行事粗糙,但眼力见倒是不错。与徐太后这一番配合,满口“侄儿”,演足了“徐温之子”该有的恭敬。
再看那哭着攀着徐鸯手臂的宫妃,只好以袖掩面,被小黄门送去偏殿歇息了。
三人这才进了殿。
因是战乱方平,一切从急,这殿中倒是格外清静。
徐鸯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御座之上,太后在一旁落座,她一示意,机灵的小黄门便把那殿门合上。
昏暗的殿中,只剩他们三人。
这章德殿里的摆设依旧沉静,与宫变前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仿佛徐鸯是到前殿上了回朝,理了理政事,只不过这一回去了数日,稍久些罢了。
只卫崇一人,无论是在十年前,还是在这十年中,其实他都不常来到这象征着至高皇权的殿中。
虽没有无所适从,可站在殿里,就是透着一种生涩的格格不入感。
明明是一军之首,许是因为没了身边随从,又或许是因为站在徐鸯与徐太后的面前,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人联想到阶下囚。
当然,这二人是不会难为他的。
既然在这殿中,没有外人,朱津更是死了,更不必矫饰,徐鸯自然是开门见山。
“……孙节人呢?”她侧过身,问的头一句话却是对着徐太后。
徐太后一笑,道:“知晓你记挂着那些个宫人,城一破,朱津的人马一散,哀家便命了人去狱中查探,回报说朱津难得网开一面,倒是留了孙节一命,只是如今城中纷乱不止,这人就仍困在狱中。”
“这孙节又是……”卫崇听到一半,不禁开口问道。
太后睨了他一眼,也不理他,由着他自己讪讪闭了嘴,挠了挠头。
“哀家听闻,皇帝在宫变那夜倒是直面朱津,力保章德殿宫人?”
“情势所迫,旁人也就罢了,孙常侍毕竟从东宫便开始服侍朕,是朕用惯了人,不忍看他这个年岁还要遭此罪。”徐鸯看了眼正挠头的卫崇,意有所指道。
还是东宫的老人,卫崇竟囫囵忘了,可见其原先如何目中无人。
“哦,原来是东宫的老人,难怪,难怪。”卫崇这会倒是机灵了,当即便冲着朝他看来的徐太后挤了个讨好的笑,听得太后颇为受用地轻哼了一声,他才又擅自走近了两步,道,“那侄儿这便派人再去问问,把孙常侍好生接进宫来。”
“这还差不多。”徐太后道。
说罢,卫崇却抬眼看向徐鸯,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直到徐鸯被他看得皱了皱眉,他才又恍然,张开口,又警觉地闭上了,指着外间,揣摩太后心思一般地问:
“……那,那侄儿现就去办?”
“还算你有心。”太后点点头,应了,“去吧。”
于是卫崇什么话也还没问,什么话也还没答呢,就又被太后四两拨千斤地送出了章德殿。
一出殿,顶着那夕阳明亮比午日的辉光,他眼睛眨也没眨,目光却是不禁飘向了章德殿的偏殿。
——也不知他出来了,是不是又该那宫妃进去与阿雀互诉衷……
念及此,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的,猛地一拍脑袋。
这样古怪的行径,连迎上来正要禀报的孟尚也是被他唬得一愣。好在孟尚此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咽了咽口水,便又正常禀报起京中诸事了。
张衷兵败已有一两日,又有朱津手下那些个将领十年的横行霸道,百姓见其败退,自然是欢欣鼓舞,在此情形下,这城中四散的残兵被抓了个七七八八。
也唯有那城外大营中屯兵的的逢珪还算作是个威胁了。
卫崇听着,也不知听进去了没,兀自“嗯”了几声,权作应答。孟尚一见,怎么不知他此刻心思不宁,心下一哂,只把话说完,便拱手告辞了。
此刻他说完要走了,卫崇却没放。
“——你等等!”卫崇扬手,抓小鸡崽一样把身穿盔甲的孟尚又拎了回来,又犹豫了一阵,凑到他耳边,好似还是没忍住,有些咬牙切齿地问,
“……方才对陛下搂搂抱抱的那个女的,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啊?”孟尚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那个穿得像宫妃的……她不是没立后呢么!何况她,何况她还……”
“——哎哟我的好将军嘞,这可不兴在章德殿前说嘴的!”
孟尚骤然明白过来,满头大汗,几欲堵上他的嘴,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