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从伊阙关的方向往京中走来,卫崇便下了马。他一直张望着,一下便在人群中瞧见了孟尚,不等孟尚也下马行礼,便热切地走上前去。
甚至,他走到孟尚马前,还伸出手来,似要为孟尚牵马。
倒把孟尚吓了一跳。
“一一将军不必!”
“哦。"卫崇道,他又扫视了一圈,直把孟尚身后那几个自知没有这个“福气"的人吓得驱马走散了,才有些意兴阑珊地回头,“…我有事要问你。”
听他此言,孟尚反而舒了口气。但比起旁人,他更怕卫崇给他牵马,折寿,急忙下马,方道:
“将军有何事相询?”
二人并行回城,周身都是其他徐家的精锐,实在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但卫崇既然这么说了,孟尚当然以为卫崇是为了什么急事来问。
“也不是要′询问'什么。"但卫崇反而有些犹疑,只含含糊糊地说,“我是想问,你们在南阳…为何不担心京中形势啊?”
这话说的虽然含糊,但他问的正巧是孟尚,孟尚又怎会听不懂,当即把那担心放下了,笑着道:“将军是想问,为何我们不曾派信来问京中情况,也没有派人回援,是吧?”
“………是。你如实同我说清楚。”
若说原先是战事紧急,卫崇想不到这点,那么这几日有了空闲,众人又都在善后,他自然尽去琢磨着这事了。聂永与天子,甚至孙节都知情,那也就算了,怎么这出征南阳的几个将领眼看也像是多少知道些内情的样子?合着就他卫崇一个人被瞒在鼓里么?
一一所以,卫崇一见面,便抓了孟尚,要问个清楚。“这……我们猜想,陛下既然有把握让我领军出京,八成是早便给聂永送了信。"孟尚道。
“这我知晓,聂永叛朱津,就是那个王……王什么与聂永联络的,孙节传的令,不就是天子之令么?但我疑惑的是如何。那王什…”
“王邈、王司空。"孟尚小声提醒。
“……那什么空。他不都死了多久了,陛下总不可能命死人再为她从中送信一一我瞧那聂永也是谨慎极了,若随便命个什么人去青州,他断然不会信。何况从洛阳到青州,可不是出个门就够了,那足足有千里!”
不止如此,还有卫崇不曾说出口的疑虑一一就算天子真的找到了适合的送信之人,送信过去,聂永为何就真的愿意奔袭千里,来救洛阳?
难不成,天子当真如此信任聂永。
并非是他多疑,也并非是他想不到背后的原因,不过是希望孟尚说出些更令人满意的答案罢了。端看卫崇此刻,与那看着主人走近陌生鹰犬而础牙咧嘴的鬣狗又有何异?
孟尚大抵也是感知到了,哪敢提逢珪的名字,只道:“聂将军本就是忠良之人,虽在朱津手下,却也不曾与贼为伍,对上'待下都是秋毫无犯,这是其一。还有便是……“将军是忘了么,聂将军与陛下,原也有一层渊源在的。”
次日,天子犒赏众将,一并把连同南阳得胜而归的那些将领都请到宫中,大摆宴席。
这是自天子登基以来,南宫少有的宫宴。
因本朝南宫素来是安置宫妃、宫女的,而当今天子一一不管是因为被朱津控制,还是因为旁的原因一一十年不过后宫一人,当然这南宫也自来清冷,比太后的永乐宫更甚。
众将入席,最上位坐着的,依次是卫崇、孟尚,以及另一侧的聂永、逢珪。当然聂永手下还有些卫崇不认识的将领,几乎泾渭分明地与徐家部将分列两侧。只天子座旁多留了一个位置。
徐鸯出来的时候,便见卫崇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位置,心下了然。想必这几日,卫崇再迟钝,也该猜到这个位置属于谁了。
不错,天子身侧,当然是其配偶的位置。
而徐鸯这十年来,宫内只有那唯一一位,阴差阳错,朱津做主塞进她宫中的宫妃一一
聂永之女,姓聂名姜,当然,此刻是该称为聂夫人了。这也正是此次宫宴要设在南宫的原因。
徐鸯入席,听着下面的人山呼,却不曾答话,只亲自扶着聂姜的手,把她送到身侧的位置上,才又回头,正好撞见卫崇抬眼看来。
众人之中,也唯有卫崇敢这个时候抬头。
不过是这一个动作,卫崇的眼睛已经红了。只是见徐鸯看来,大抵还记挂着先前惹她不快的事,便又灰溜溜的飞速低下头去。
徐鸯的视线在他身上轻飘飘地停顿了片刻。“平身吧。"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