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开口。
“......那么,陛下其实是想留下了。”他几乎是替徐鸯说出了这句话。“是。”徐鸯苦笑道,“但这孩子.....
“恕小人直言,这世间,没有几个孩子是来得巧的。”岑先定定地看着她,轻声道,“就拿小人来说......小人出生的那年,家中欠收,偏当地的县老爷还是个鱼肉百姓的。母亲养不活家中两个小孩,走投无路,只能去家后面的庙里偷些烂果子吃--还好那年大家都欠收,供奉的果子倒还够吃,如此熬过了半个冬天。但也因为供奉的果子确实多,没过两个月,又有个无赖也来偷,和母亲撞上了。“两方相见,都指着这些果子过活,自然分外眼红。”
说到这,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母亲被打伤了?”徐鸯问。
了,仿佛不是在说他自己的家事,
"嗯。但那无赖更是伤得重,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报了官。"岑先说,语气平静极“那年剩下的半个冬天,母亲是在狱中过的。
“小人的父亲从军,家中只有一个十岁的兄长。是全靠乞讨、吃剩菜,吃菜根才活过了那个冬天。后来父亲回乡,拿着卖命的钱把母亲赊了出来,但母亲也从此落下了病根。至此,她总.....人如若是晚一年.....不,哪怕是晚两个月来就好了。”听罢,徐鸯久久不能回神。
故事和故事中的人一句一句地讲出来,是不同的。
她当然听过比这更惨的故事,甚至她自己早年的遭遇也不能说得上吃饱穿暖,但听“你母亲的确是为了你受了苦,有怨言也是....”她喃喃道,又很快明白过来,.....是她把你送进宫的?”
"是‘卖’。”岑先道。
这回,徐鸯更是心中一凛,更长久地沉默了下去。
她想起头一回见岑先,想起岑先如何感谢她一个举动便救了他家中老母的性命彼时,她还不知道这些过往。
她也想起了自己不知葬在何处的母亲,甚至是宫中的徐太后。或许岑先说的对。这个世道,没有什么人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便是占尽了父母宠爱的。哪怕是她自己,小时候四处撩架,今天李婶家的鸡被偷了,她要来断上一断,明天周大爷家的墙被小混混推了,她要去争上一争。
彼时,母亲也是一样焦头烂额,对她没有办法的。
每每她顶着一身的伤回家,都是母亲求了药来,她受不住地号啕大哭,母亲却一点儿好气也没有,一面上药,一面骂她活该,从来不长教训。这些事,她也快忘完了。
“你不怨你母亲吗?“徐鸯又问,“她.....她如今又过得怎样了?”岑先眼神闪烁,半晌,才蓦地拜下,恭声道:
“.....因此,小人才实在感谢陛下。”
像是答非所问,但却也把一切道尽了--
巧”,但若是帝王圣德,世道太平,那再难的情形,也有指望,也可以说是“巧”了。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巧",或是"不巧"。只要这天下倒悬,百姓煎扰,便是"不青淮两州一片太平,所以岑先的母亲当然过得好了。再加上他如今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哪怕不送东西回乡,那些逢迎的官吏也会好好待她。而岑先又是个孝顺的。甚至此时再问这位母亲,恐怕她也只会觉得自己生了个好儿子,是来得极“巧”的。何况于徐鸯呢。她正是那个集万千希望于一身的帝王。末节的事情,也未尝不是另一种的“瞻前顾后"。
她先前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耽于情爱,不要困于私情,但殊不知,这样纠结于细枝“戏”带进去了。
这一年,她确实或多或少地被卫崇影响了。甚至可以说,是被卫崇临走前闹的那场以至于,到了今日,她竟连这都看不清--凡是帝王,当然是想生便生,想爱便爱,明日腻了再把他打发了就是,又不是当真如卫崇所愿地“双宿双飞”了,哪有像她现在这样顾虑万千的?
说难听些,也从没有人下过定论,肚子里怀着一个,便不能攻伐天下了--何况,光是她现在的位置,现在的身世,就已经够惊世骇俗。就算她愿意,她背上担子这么重,也没有这个多余的精力同他爱来爱去的。“.....明白了。”她轻飘飘地笑了笑,道,“你先出去吧,容朕一个人,清净清净。”今夜的月色确实很明亮,她蜷缩回被衾之中,望着那因为政事繁忙还没有命内侍来补的,被卫崇扯坏的纱帷。
她平静下来的心中蓦然升起一个想法。
不知道卫崇后悔没有。
不知道卫崇哭过没有。
.不知道沙州的月亮,是否也是这样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