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差事,谁也不愿意干。
一个孱弱的神女,一群需要吃喝躲避风雨的老弱病残,料他们也翻不起风浪来。
反正季长清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是蝼蚁,自生自灭便是。
第二个月的时候,华阳仙门提出了离开,东阳仙山紧随其后,半个月内,三大仙门七大仙山陆陆续续走了,洛清仙门是最后一个走的。
“神女,那狐妖白秋水,你当真没见到?”宏真道人心有不甘,拦住晏宁的路,又问了一遍。
晏宁怀里抱着一堆农作物的种子,张口便问:“洛清山的沙棠树和帝休树可否给我几株幼苗?”
宏真道人急了,“这树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问的事情很重要!这关乎我徒谢长安!”
晏宁很是认真地回答:“树的事情也很重要。沙棠树可以避水,帝休树可以食之忘忧,有很多人需要,他们没有法衣也没有灵力,这些树可以救很多人的命。”
宏真道人觉得晏宁在故意绕弯子,“我徒弟谢长安!那是凡人能比的吗!百年剑骨!毁于一旦!”
晏宁抱紧了怀里的种子,面不改色回答:“在我眼里,谢长安和所有人都一样,他的命是命,凡人鸟兽的命同样也是命。”
宏真道人气得发笑,看四下无人,问晏宁:“神女是在报复我们逼你杀了季长清吗?”
晏宁的手猛然握紧,目光依然平静,“我没有报复。我杀季长清是因为他造了杀孽,致使生灵涂炭,仅此而已,并不是你们让我杀,我就杀。”
宏真道人微不可查退了一步,自动补全了晏宁的另外一番意思:她根本不在乎他们这些人的意见。
宏真道人注视着晏宁,头一次觉得这位淡泊名利的神女有可能是个硬茬。
“说起谢长安。”晏宁望着宏真道人,“他自己走火入魔,为何全怪白秋水,他的夫人白霜为何销声匿迹?”
“那狐妖蛊惑了我徒谢长安!”宏真道人梗着脖子,避开了白霜的问题,反问晏宁,“难道神女你不恼她吗?若不是她,季长清也不至于荒唐至此铸成大错!”
晏宁摇了摇头,“我不怪她,长清自己选的。我只遗憾没能早日察觉,拉他回头。”
每日日落,白秋水便会来瀑布前找晏宁拿东西,快赶不上了。
晏宁绕过宏真道人,最后劝他一句:“谢长安若是固守本心,也不会被蛊惑。你要是真心为他好,不如去找他回来,人没死,什么都来得及。”
不像她,已经来不及了。
季长清大概永远也不会出现,也不会认她这个师尊了。
晏宁怪不了别人,只能怪自己。
她无法取得徒弟的信任,也没能救他,最后送他死也不痛快,让他疼得厉害。
送完种子之后,白秋水叫住了晏宁,给了她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根海棠木钗,“这是我们谢神女的礼物。”
晏宁忽然想起季长清的幻境里,他送出的那一根海棠钗。
大概白秋水很喜欢海棠。
“这不应该给我。”晏宁推了回去。
“是给神女你的。”白秋水往后看了一眼,朝着晏宁笑,“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救命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神女你送来的,大家都很感谢你,只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秋水话音刚落,瀑布后面露出两根青翠羽毛,晏宁记得,两个半月前,那个瘦小的女孩就长着这样的羽毛,那个时候两根小羽毛脏污不堪,现在长大许多,也干净亮丽许多。
这一次,小女孩没有再扔石头,反而发出两声很轻快的“啾啾”,像是在害羞地附和白秋水的话,向晏宁表示欢迎。
晏宁笑了笑。
她的徒弟确实救了一群很可爱的人,喜欢的姑娘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愈加衬托出她这个师尊的无情残忍。
她就那么杀了他。
“不必了,你回去吧。”晏宁转过身,想走到漆黑的荒野里去。
季长清回不来了,她也不应该被原谅的。
没多久,晏宁听到脚步声,发现白秋水跟了上来。
“神女其实不必如此自责的。”白秋水落后晏宁一步走着,轻声开解她,“将军说过,他一日不死,这座城就会一直被人盯着,我们这些人都会死。他死了,这座城,才能活。”
晏宁回头,白秋水朝她一笑,“他曾经和我说,死在神女手中,是最好的结果。”
“你不恨我吗?”晏宁依然无法释怀。
白秋水不解:“我为什么要恨神女?”
晏宁抿了抿唇,“我杀了他,拆散了你们。”
“啊?”白秋水愣在原地,嘴巴张开许久,才磕磕绊绊道,“其实,我和将军,嗯,也不是神女你想的那样。”
白秋水对天发誓,“我对季长清,三百年前,三百年后,没有任何想法,我和他清清白白,从没有越轨。”
“他至死都是单相思吗。”晏宁闻言蹙眉,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