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他挖了足足十年。
十年,挖穿了内外两城,这地道通往一处京郊,临着一处农宅,这农宅也是他的住处,里面放着一套假牙牌与金银财宝、几匹快马,是他给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老话说得好,狡兔三窟,更何况是人呢?
不给自己留条路,碰上了事儿,岂不是要洗净了脖子等死了?
全贵才不愿意那么死呢,所以他逃了。
那时是大奉二十年的夜,明月姣姣悬于夜空,世上的一切都被月华笼罩。
公主府全面封锁,全贵公公骑马奔逃,朝中多数人睡觉时都在盘算两国联姻后当如何筹谋,沉睡的京城尚不知明日一早会面临什么。
那一夜,只有裴府的烛火一直亮着。
裴府的夜静的连虫鸣的声音都听不见,廊檐下昂贵的驱虫熏香接连点着,丫鬟们行走间都要屏息凝神,只有清风偶尔吹来,摇晃树木枝丫。
地上的花影木枝晃啊晃,书房内的烛火盈盈的烧啊烧,明月自半开的窗户漏进来一丝,正落在书房窗边的公子身上。
公子身形挺拔清俊,身穿一身白衣,月华携丝银一落,将他眉眼染了几分银光,愈发显得空明出尘。山如玉,玉似君,玉质金相天上仙,使人不敢高声语。此刻,公子正坐在案后端看手中的信件,云袖一卷,几张信件便被排列而起,火光融融下,其上峻丽肃杀的毛笔字铺面而来。
这信上说的是一件旧事-一关于那一日,那太监全贵所说之事。
裴琨玉一字一顿,看的仔细。
书信是远在江南的父亲写回来的,他渴望得到一个坦率的回复,但是父亲没有,父亲只严厉呵斥他不要插手这件事,只瞧一瞧那些字,都能看出来父亲隐隐透着的气急败坏一一大概是觉得自己居然被儿子问责,认为自己丢了人。看父亲的这个态度,应当就是父亲做的,否则,父亲不会如此。
自那一日从公主府回来后,他便一直在调查这件事。他不愿相信这件事是父亲所做,裴氏一生都以“忠臣”自居,读的每一个字,都是“君辱臣死”,在得知他的父亲为保官途陷害旁人时,他的身上的似乎有某一处枷锁崩塌了。他仿佛又回到了清河,身后的鞭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原来他的父亲也不是圣人,人人都说裴家人奉公重规,是世家典范,但在这一刻,裴琨玉才知晓,他们每个人都做过错事,只是裴府的人做的更好,不被旁人知晓罢了。
家规,从来都是做给旁人看的,那些制订家规的人却从不遵守。
这让裴琨玉想到了那一天,在金銮殿上,元嘉帝笑呵呵的和他说,“他知道″的样子。
那高高坐在皇位上的帝王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真真假假并不重要,真要细细辨别又太浪费时间,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你想让什么是真的,什么就是真的,你想让什么是假的,什么就是假的。
这个天底下就是充斥着各种谎言和假面,所以不需要在乎过程,什么手段都可以,只要达成他想要的目的。只要,达成,目的。
裴琨玉垂下眼眸,继续看着面前的书信,看到最后一些的时候,就瞧见了父亲暗含警告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怕他闯祸,还是不想让他知道父亲做下的丑事,总之,父亲三令五申的警告他不要插手。裴琨玉看着那熟悉的字迹,沉默的想,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做了。
父亲做过的事,儿子再来做一遍,子承父业罢了,更何况,他做掉全贵,是为了斩草除根,是在给父亲兜尾,父亲没资格指责他。
站在桌旁的公子想了片刻,拿起信,送到火烛旁边烧掉。
纸张被火焰吞没,光芒将裴琨玉的侧颜照的锋艳冷冽,而在那一刻,裴琨玉竟然感受到了几分痛快。那些无形的束缚尽数在他身上碎裂,只剩下最原始的,最澎湃的欲念在翻滚。
没什么可以继续压着他。
伴随“呼”的一声响,最后一片云烟纸被烛火烧毁,只有些许残烟与灰烬飘散在半空中,案边的公子饶有兴致的盯着那些灰烬,像是在用另一个方位,去观察这些熟悉已久的事物。
他那双瑞凤眼明明的亮着,神色间蠢蠢欲动,像是…饿了太久的猛兽,终于走出了牢笼。
直到书房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裴琨玉才回过神来。门外人在门前站立后,抬手敲门。
裴琨玉缓缓坐在案后,道:“进来。”
门外的人行进来,是个穿戴整齐的私兵,进来后俯身行礼,后道:“公子,事办妥了,人已经死了,但是一一”说话的私兵自知事情办的没那么漂亮,所以略有些心虚,只弓着身道:“只是,这老阉狗在察觉事情不妙后,直接中途遁走了,我等为了不暴露,未曾去追。”当日那全贵公公说出了裴家腌赞的时候,裴琨玉便已对他起了杀心,这等事情不能传于世间,所以他暗地里做了一些筹谋,一直到今日才结束。
主子对这件事很上心,但是他们却并没有想到那老阉狗居然敢跑,他们确实能抓到这老阉狗,但是他们不敢抓,因为现在的裴府应该“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