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没有变成大巫吗?哪有人活得好好的,连杀自己的人和凶器都安排上的。”
闻言,温槐序盯着她道:“我倒是有点看不懂你了。听你此言,你算是惜命之人,可又不愿意走捷径获得长生不老,到底什么是你想要的?”
祈寒酥也被问迷糊了,呆愣中,她又想起了这几夜入睡前缭绕在她眼前的那万川青绿。
只是这么一想,她又有点慌了,仿佛背弃这座小城,抛弃镇痴寮是一件忘本的事。
“我、我没什么想要的,你问这些干什么?”“不够明显吗?"温槐序道,“我问这些,当然是想方设法地骗你跟我走。”
一轮金红色的朝阳从大漠彼方升起,在黄沙上漫射出时而橙红,时而瑰紫的光。
湖畔霞色的波光映入眼眸,让祈寒酥不由得低下头,带着几分恼意地看着地上被拖得长长的、交融在一处的影子。
“你知道我忙不开的。这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巫嗣,我不放心把姆姆和爷爷留在大漠……那独眼愣子看起来好凶,不知道要做什……对,还要澄清吴家夫妇的罪名,最后要去了结了高文跃的婚约……”
祈寒酥越是说,声音越小。
温槐序耐心听完,倒也没戳穿她搜肠刮肚找来的这些借口,一桩桩,一件件地说清楚。
“独眼愣子是证圣学宫的人,他们来就是为了处理盐江城的巫嗣,不清理干净不会离开。”
“自然,没了巫嗣,今年的社火节也不会再选拔圣女了。”
“至于吴家夫妇,这本就是城主府没事找事,故意施压,只要粮道谈成,放他们走只是一句话的事,真相并不重要。”
“至于那酸秀才,治好了也流口水,不在讨论之列。”说完这一切,温槐序微微弯下腰,探寻似的捉住她的目光。
“还有什么让你担惊受怕的,一并说出来。”“为什……”
“嗯?”
“为什么非得是我?我又识不了多少字,学东西又慢,就算我跟你去了中原……你还能指望我变成什么厉害的人物吗?”
她语调慌乱地说了很多,温槐序收起他那一贯看戏似的神态,认真道:
“怎么就不行?生在盐江城,又不是你选的,整天想着非要智慧过人,举止得体,学富五车才配被人认可,我教过的那些小子们可从来没这么想过,个个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日月星辰该围着他们转……呵,一到了直面大巫长生不死的诱惑,当年立志要铲除巫孽的誓言顷刻便忘得一干二净。”
祈寒酥沉默了,道:“枕仙儿。”
“嗯?”
“你被你的弟子们背叛过,对吗?他们真的为了长生不老,把你扔到火山里了?”
如果他每次复生都像上次一样,那醒来在岩浆中的滋味儿,祈寒酥实在不敢想。
温槐序的神色毫无变化:“你从哪儿听来的?”“听巫嗣说的,就……随口问问。“祈寒酥移开目光,“听爷爷说被火烧死,是世上最痛苦的死法。”“你爷爷说的没错,最残虐的处刑手段就是把人活活烧死,比那些所谓的卤刑都要痛苦。不过……对我而言,皮肉之苦反而是世上最轻的苦难。”
“为什么?”
温槐序略一沉默,随口糊弄道:“因为我丧良心啊,不管这痛苦落在别人身上还是自己身上,都没感觉的。”祈寒酥一时竞无法反驳,思前想后,竞然古怪地冒出了一句。
“对我也一样吗?”
一线白光出现在了彼岸尽头,清晨的盐湖呈现一种瑰丽的粉色,被风拂过的波光映在温槐序脸上,明灭不定。他似乎要启唇说些什么,忽而,脚下的烬雪湖震动了一下。
“还是醒了。”
祈寒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身后的烬雪湖不知何时变得死寂……或者说,哪怕有风,也吹不出一丝波浪。她突然想起,夜里在接仙观中,也感到了一阵短暂的地震。
视线再落回到了温槐序身上……祈寒酥终于想起来自己漏了什么。
哪怕是坐轮椅,也不愿意行走的温槐序说过,烬雪湖里有东西会察觉到他。
“枕仙.……”
“听。“温槐序道,“直面过袍后,你应该能听得懂巫的言语了。”
很快,祈寒酥就看见漂浮在烬雪湖上的浪花从湖中心起,极有规律地涤荡开。
波浪滑过死寂的湖面,轻轻拍打在她脚边时,一阵吟唱声打让他全身紧绷起来。
“二十一日后,可取水六百万斗。”
巫的言语经过千年更迭,已经与中原官话相通,但诸如唤婴姥姥说话时,腔调更为古怪一些,遣词造句也几乎不用典故。
祈寒酥吞咽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后退,下一刻,却被温槐序一把拉住,牵着她就向湖中走去。她的惊怒还未形成怒喝,就卡在嗓子眼。
她看见了蒸腾的云泽中,有人在起舞。
对方带着三只眼的羊头骨面具,手中拿着雨棍,每走一步,就“沙"地发出一阵落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