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离开
街道上,小孩的笑闹声还没有完全远去。落日晚霞从西边一路斜铺过流光城的琼台玉阁,在过往行人面颈渡上一层融融的红。姑娘打着哈欠用软杆挑挂起艳艳红灯,红绸与彩铃声在风中飘扬,酒香混合炊烟散入大街小巷。古老久远的契约结成,原本血腥狰狞的意味被情人间的呢喃抹去。季归闲话音落下两秒,楚潋骤然反应过来,心囗一紧。
人在猝不及防的慌乱中的反应各不相同,楚潋的反应是下意识反握季归闲手腕,抬眼去看他的眼睛。季老鬼的眼睛近在咫尺。
内眦锋利折下,眼睑斜拉深邃,总泛狭促的眼瞳从方才到现在都安静静谧,如幽潭碧影。在与楚潋目光交融后,季归闲眉目微动,一点点炙热的火光从里头冒出,幽潭咕嘟咕嘟冒泡。
这种目光和手腕间紧紧锁着的红色契约一样滚烫,叫楚潋不知再如何开口。她的心脏在最初的紧缩过后慢慢鼓胀。带着一点惊疑茫然,楚潋最终伸手捂住这双眼睛,哑然道:“你一一”
楚潋不是没听人说过情话。
遥想当初,她权势在握、风光无限,崇拜九幽二殿下或紫恒天嫡脉的人能在流光城和白玉京之间排几个来回。这些喜欢如浮在水面上的火焰,繁盛如梦又脆弱到经不起一点风浪。她也尝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仙帝寿辰,白玉帝京,灵姝花树下惊鸿一瞥,仙人之姿深刻入骨。然后就是数百年的轰轰烈烈,飞蛾扑火。
直到最后,喜欢她的和她喜欢的两把毒火同时烧来,差点要了她的命。
她对这些相当熟悉,并且敬谢不敏。
季归闲身量很出挑,为方便楚潋就着靠过来的姿势捂自己的眼睛,他顺从地弯腰,见缝插针好不害臊地重复:“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我失忆后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因为喜欢,在须臾谷里就喜欢。”
那满身血迹却依旧用树藤拢起头发,坐在谷底石头上望天的女子。
他在幽林中栖身,索然枯寂,一眼望去就被那眼中的神情攥住神魂,移不开眼。
季归闲的眼睛被捂着,清朗流淌笑意的声音依旧如同糖葫芦上的蜜糖:"一见钟情。”
街上衣带飘飘的行人逐渐多起来,楚潋与季归闲又皆是姿容出众。此刻姿势大胆亲密,一来二去,朝两人身上扫过来的眼神越来越多。但都没什么恶意,只是温和打趣,把两人当做是世间普通有情人,在熏然晚风里拥着说悄悄话。
到此为止,楚潋思绪的被季归闲突如其来搞的一出尽数搅浑。
什么云棠什么陈念微,全都抛在九霄云外。季归闲贴的太紧,他如今有了身体,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常西在息壤里面加了什么东西,从季归闲呼吸里灌进来的炙热几乎是顺着楚潋脊椎在烧灼,滚烫一片,存在感极强。
楚潋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松开捂眼睛的手,改去掐季归闲后脖颈,强硬地将人推开。
季归闲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退开,手指一搓变出根竹签子串起来的沉甸甸的糖葫芦,轻轻放到楚潋手里。随后他侧身,手指自然下滑,顺理成章与楚潋另一只手五指相扣,乐滋滋拉着她走:“为庆祝潋儿痛打贼獠、斩获其姐一只眼睛,以及我季某人表白心意成功,咱现在就去酒铺子买几坛好酒!”
他出乎意料地往后退一步,方才说他不要楚潋给出什么,此刻便果也真没要楚潋的回答。
于是楚潋拆了许多盏河灯,听了一耳朵情话,带着新鲜出炉的生死契以及手里晶莹剔透满是糖霜的糖葫芦,在如织行人中被人季老鬼牵着手慢慢往前走。季老鬼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干燥温热。楚潋被他不容置疑握住的指尖轻微抽动,随后又安静下来。小院内,鉴明在门口翘首以盼。
他没跟着去抚月楼,旁人不认得禅宗佛子,天机阁小小阁主却不一定认不出来。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禅宗一面与万钧仙府勾勾搭搭,一面给楚潋好处是事实,摆到明面上总归是不大好。白衣和尚忐忑地在院子里念许久的经,终于是等到两位施主携手姗姗归来。
嗯?
鉴明眼睛睁大了点,看看楚潋与季归闲相握的手,又看看面色淡然,唇角微翘的季归闲。
原先见楚施主自然地叫季施主她修补灵府,他一度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直到前两日季施主突然问起灵府之事,他才恍然原来季施主并不知其中意味。又见楚施主一直情绪淡淡,他便更加以为两人只是患难之交。没想到啊。
鉴明感慨:“阿弥陀佛。”
楚潋皱眉:“你又在佛什么?”
鉴明抬头,伸长脖子往夜空中红鸾星的方向看,喃喃道:“今晚的星星好似格外亮。”
楚潋推开季归闲,拎着酒坛子往桌上一拍:“吃饭,吃完第二次炼化舍利子。”
楚潋心心中有自己的考量。
今日意外见到陈念微,陈念微态度莫名,未必会和万钧仙府通风报信。但今日天机阁主亲临流光城抚月楼,两个和昔日望乡鬼城二殿下关系亲密的信号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