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卧室的窗台上,发出微弱的一丝声响。
若是她睡了,也就算了。
许久不见动静,言亭满脸失望,正要转身回屋,忽然听到对面窗帘拉开的声音。
程秋来似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只穿着一件吊带长裙,神情慵懒地靠在窗台上看着他:“这么晚了,有事?”
言亭抿了抿唇道:“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程秋来拢了下头发,皱眉道:“明天是开学的日子吗?”
言亭点点头,解释道:“我们住校生都是要提前返校的,要打扫卫生。”
事实上,打扫卫生的重任往往只落在他身上。
程秋来恍然:“噢,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言亭想了想,忽而沮丧:“不知道。”
隔壁两口子大概是希望他永远别回来的,一想到他回学校即将面对的处境,程秋来不禁替他感到担忧。
“所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言亭觉得跟程秋来还没熟到开口要凉席的地步,缓缓摇头,“没有。”
程秋来打量着他别扭有趣的小表情,忽而微微一笑,随手从身侧花瓶里抽出一枝花,递给了他。
言亭被她这个举动惊住,看了看她手里的白色玫瑰,又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程秋来:“就当是,今天那袋苹果的回礼吧。”
言亭心虚地把花拿过来,既紧张又兴奋,连心跳都快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花,也是第一次近在咫尺地欣赏花,夜色下,白色花瓣光洁如玉,凑近轻嗅,亦有淡淡香味袭人心脾。
这该是世间最完美的一朵花,是浑然天成,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很快,察觉到程秋来笑吟吟的目光,言亭脸刷地红了,瞬间将花拿远,故作不屑道:“你送我花?哈哈哈,男孩子才不会喜欢花呢!”
程秋来托着腮问他:“哦?男孩子喜欢什么?”
言亭:“奥特曼卡片!要金色的!金色的最好!”
程秋来被他童稚的话语逗笑,顺着他道:“行,我帮你留意着。”
言亭也不想扫了程秋来的兴,举着手里的花由衷赞美道:“当然,这朵花也很好看,它叫什么名字?”
程秋来笑着答:“骄傲。”
白色骄傲。
这是言亭第一次收到花,那朵白骄傲在他眼中燃烧许久,于他心头烙成玫瑰印记,令他铭记终生。
确定舒曼秀睡熟后,言亭蹑手蹑脚下楼找了个矿泉水瓶子,接了半瓶水将那支白骄傲插了进去,并放在自己的床头。
他没养过鲜切花,不知道它能活多久,也许等他下次回来,它已经凋谢了,所以他格外珍惜今夜能好好看它的时光,直到凌晨才顶不住困意昏沉睡去。
早上他被闹钟叫醒,主卧静悄悄的,舒曼秀还没醒。
而阳台对面窗帘拉着,屋子里也是一派寂然。
有条不紊地收拾完书包和行李,临出门时他小心地摸了摸白色花瓣,轻声对它说:“再见。”
从镇上到学校,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瘦小的身躯背着书包拎着行李,等到达宿舍门口时早已疲惫不堪,拧动把手推开门的瞬间,言亭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人和生活,发出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一声叹息。
青石镇第一小学也是镇上唯一一所小学,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很差劲,它存在的意义不过是让镇上忙于生计的大人们有个能托管孩子的地方,他们不在乎孩子的成绩,只要他们能待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平安长大然后出去自谋生路就好。
宿舍是最便宜的十六人间,他的室友大多都是五六年级的学生,在那个年纪他们往往开始叛逆学坏,故意跟老师家长对着干,一部分为了耍酷,一部分想要立威。
言亭从不主动招惹麻烦,并不代表麻烦不会主动找上他,一张酷似女孩的脸蛋让他在宿舍备受嘲笑,瘦小似孩童的体型让他随意被人欺凌,而几乎从不出现的父母,让他对自己当下境遇没有任何反抗的底气。
宿舍的舍长是四年级的张超群,明明只比他大两岁,个子却惊人地窜到了一米七,他喜欢靠武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整个宿舍几乎都臣服在他的拳头之下,他也得以组建起属于自己的小团伙,耍起无赖来连老师都忌惮三分。
早在放假前张超群就警告过他,在他回来之前一定要把宿舍卫生打扫好,不然就要他“好果子”吃。
只是打扫卫生倒也轻巧,毕竟他在家也没少被使唤干活,在他的认知里,人活着总要找点事做,被人使唤,总比没人搭理强。
开学头一晚,一帮小室友陆续归来,宿舍也开始变得吵闹,娱乐项目基本是没有的,大家习惯了自娱自乐,或者自创一些规则游戏解闷,拍卡片,分享破旧的漫画书,或者搜刮同学藏在书包里的零食,言亭安静地躺在最上铺,听着底下传来的嬉笑怒骂,满脑子都是那枝白色玫瑰的轮廓。
一声巨响后,喧嚣声截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