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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们幼时。
营中一位将士迎娶了他们的厨娘。
两人都是孤儿,因此江啸做主,让他们在营场成亲。为了热闹,江啸还让许多将士带着自己的妻儿前来吃席。
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也没什么讲究,嫁娶皆在营场进行。
于是一群小孩围在新娘子的帐篷边,捡着吉利话说讨糖吃。
他也被爹爹带了过来。
只因为面子薄,不好意思一同过去讨糖吃。还扎着双鬟髻的江辞宁看见他,蹦蹦跳跳跑过来,将讨到的糖往他手里一塞,弯眼笑着:“吃呀!很甜的!”他涨红了脸,往嘴里送了一颗糖。
甜味在舌尖炸开,甜得他弯了嘴角。
“我也喜欢这样热闹!待日后成亲,我定要叫上方圆几里的小孩,大家都打扮得喜喜庆庆,围在我身边说吉利话,糖管够!”
“我娘说,小孩的话最灵验啦!”
或许只是幼时的童颜稚语,但他却一直记到了今日。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卫濯起身,遥望明月。唯能以此,贺尔新婚。
大大大
从华京前往大燕的都城永安,需要十日之久。第一日,他们歇在离华京不算远的一个驿站。驿站早已做好洒扫,甚至还在门口换上了崭新的红幡。江辞宁将一切收之于眼底,不得不承认,虽是殊途同归,与梦中却有极大差别。
梦中她因为触怒太后与皇后,和亲队伍十分随意,仪仗用的都是最低等次,看起来十分寒酸,也没有今日从长安道游街穿城而过一遭。
而眼下,光是随嫁便有一百六十余台。
更勿论明面上显出来的,光光车舆用的便是超配置的九凤云游。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亲公主虽非皇室出身,但圣上是极为重视的。
想必驿站已经探听到风声了。
她在风荷的搀扶下下了车舆,有人忙来笑脸相迎:“长宁殿下一路奔波,实在是辛苦了,小人已命人备下饭菜,此地不比宫中,都是些粗茶淡饭,还望殿下莫怪。”江辞宁看着面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劳烦大人了。”
男人搓着手将他们迎进去:“殿下,诸位大人,请。”驿站已经备好了饭菜。
与宫中相比,的确不及,却也已经是上好的菜色了。风荷和抱露面色如常为她布菜,江辞宁落座,垂眸掩下情绪。
梦中接待他们的也是这个男人,但那天晚上,他们吃到的,却是一桌子冷菜。
桌上的鹅掌芙蓉羹冒着腾腾热气,江辞宁略施一筷,赞道:“大人用心了。”
男人的山羊胡微微抖动着,笑意满面躬身道:“合殿下口味便好,那小人便不打扰了。”
宫中众人皆心知肚明,和亲公主再难有回朝之日,于是在他们眼中,江辞宁已然是一枚弃子,无需结交,也无需讨好。
但齐帝到底是给江辞宁做足了脸面。
这场风光的送嫁是在告诉众人,至少在大齐,这位和亲公主,依然是天子亲封、皇家养大之人,不可怠慢。天子恩泽,想要施加亦或收回,都是易如反掌。许是因为看透了这背后的虚假,江辞宁对着满桌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一些,便回房歇息了。她用完之后,驿站其他人才被安排落座。
谢尘安淡淡扫了一眼江辞宁用过的饭菜。
饭菜精美,几乎没有被用过的痕迹。
这才是和亲第一日,后面的路程还远着呢,众人用完饭菜之后,都早早回房歇息了。
入夜之后,周遭一片静谧,只有几只聒噪的蝉在鸣叫。江辞宁躺在榻上,看着从窗棂中泄了一地的清冷月色,辗转难眠。
她把玩着手中温润的玉令,微微叹气。
梦中和亲路上,她每一晚都是枕着泪入眠。众叛亲离的痛苦,前路未知的凄惶,心存死志的摇摆,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待到永安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瘦得形销骨立。如今虽不似当时,平心而论,却也没好上多少。梦中关于燕帝的片段太过零碎,零碎到她无法拼凑出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如今贸然北上和亲,也不过是一场豪赌。
赌她能否像梦中一样,同他和平相处。
赌她能否成功拿到另一半玉佩,顺利脱身。或许谢尘安说得对,她此番的选择,也只不过是才脱狼窝,又入虎穴。
但是她不后悔。
继续留在大齐也只是死局,如今结局虽然未知,但总好过将自己困死在原地。
她将玉令一点点拢在手心,像是要从中汲取力量。恍惚之间,她忽然听到外面有门开合的声音。驿站房间有限,这一层除了安排她入住,或许考虑到身份特殊,谢尘安也被安排在这一层。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就是谢尘安的房间。都这么晚了,他起来做什么?
江辞宁转念一想,毕竞谢尘安身份扑朔迷离,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于是她翻了个身子,闭上眼,催促自己入眠。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