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要是有人突然发迹了,扬名了,但凡能搭上边的亲戚都要把门槛踩破了。
更何况是这样相逢于微末的恩情。
能默默将荷包蛋窝在面条下的老板,肯定不会挟恩以报。
但是……沈甜想起来那天在茶叶店,至少,也应该像那位老板一样,叙叙旧,唠唠嗑吧。
“不会。”
宋敏行领会了沈甜的疑惑之处。
“我们这边……怎么说呢,并不会因为你发达了,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找上门来。”
在这里,做事做人讲究个沉默无言,心照不宣,如同养育她们的大山一样。
微末时,默默帮扶,发达了,也不会贴上来,想方设法捞一捞好处。
那天茶叶店的老板也是刚好遇见了,这才叙一叙旧,不收钱也是出于长辈祝贺小辈的拳拳爱护之心。否则,若是功利心,在宋敏行回乡的第二天,老板就该提着茶叶登门拜访了。
沈甜也想起来,他和宋敏行回到家的这几天,确实过得相当清净。
姥姥说当时出了成绩通报,乡里镇上锣鼓喧天庆祝了好一阵子,大街小巷都知道这儿出了个状元。那么按理来说,现下宋敏行本人回来了,宋家的门槛更应该早早被踏破了才对。哪里会有这样的清净日子过?他思及来到这里的第一天。
那日,宋敏行和沈甜搭乘上了一辆拖拉机,蹭了一把“敞篷车”。
沈甜正感叹着道路两旁美丽的田园风光,前面开着拖拉机的好心娥骧立刻充满自豪地向他介绍:“我们这儿啊,别的没有,好山好水有的是!”而身旁宋敏行却悄声对他说:
“其实,在我家乡,比山水更加美丽的风景,是住在这里的人们。”
沈甜当时不解,宋敏行也不多解释,只道:“等你住上一段时日,便明白了。”
现在,沈甜好像有点明白了。
不曾想,第二日,宋家便迎来了久违的客人。因为前一日早起登山,又劳碌奔波了一下午,所以沈甜比平时醒得稍晚一些。
打开房门,一进院子,沈甜发现鸡已经被喂过了,顿时警觉起来。
这些天来,他已经上手了一些农活,喂鸡之类的都由他包揽了。
现在鸡鸭都已经被喂过,水槽也是满的,这说明什么?那个"昭妹儿",又来了!
果不其然,才到堂屋附近,还没进门,沈甜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只不过,这一回,来的不只是许昭,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穿着浅色的亚麻衬衫,落肩的短发看上去十分柔软,戴一副银色细框的眼镜,周身充满书卷气息,整体的气质偏文弱一此。
但当她抬起头,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沈甜瞬间推翻了初始印象中的"文弱”。
她眼里的坚定,是只有内核强大而稳定的人才能拥有的。
一一许衍光。
沈甜对上了这个名字。
这时候坐主位的宋舜华,也看见了沈甜,招呼道:“甜甜起来了?”
“快进来呀,这孩子,在门口干站着做什么?“宋舜华笑着摇了摇头。
沈甜跨过了门槛,进屋了。
许衍光微微一笑,向这个初次见面,格外美丽的陌生男人点头致意。
“这位是敏行带回来的朋友吗?”
宋舜华眉目含笑,尽是慈爱:
“是,衍光也来瞧瞧看,这孩子水灵吧?”许衍光应声附和姥姥,向沈甜投过去的视线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并未将这难得一见的殊色放在眼里。宋舜华慨叹:“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好山好水,才能生养这般模样精致的孩子。”
男孩啊,就要漂漂亮亮的。
老人上了年纪之后,就喜欢热热闹闹的晚辈。无论是看活泼健壮的女孩满山跑,还是看乖巧可爱的男孩绕膝笑,都开心。
见沈甜的耳朵尖都透着红,绯色快蔓延上脸庞了,宋敏行连忙道:
“姥姥您啊,可别逗他了,他脸皮薄着呢。”这句话,宋敏行说得自然,言语间的维护,却让许衍光下意识多看了沈甜一眼。
也是这认真审视的一眼,让沈甜突然发觉,其实从他进门之后,许衍光根本没有正眼看过他,此前的对视和打招呼仅仅只是出于客套的礼貌。
许衍光和许昭,兄妹俩模样生得有几分相似,乍看之下气质也相仿一一都是带着几分孤傲的光风霁月。不同的是,许昭只是流于表面的傲气,但许衍光,是骨子里的倨傲。
直到现在,为着宋敏行方才的一句维护,许衍光才正眼看了沈甜。
“你好,我是许衍光。”
她这一出声,宋敏行也跟着望了过来,于是沈甜发现,对面女人眼里的审视褪去了,变成了温和无害的好奇。“说起来,你还是敏行带回家的第一个男孩子呢。”闻言,沈甜心底里的喜悦才冒了个头,还没来得及害羞呢,就听许衍光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嗯……除了我哥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