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客栈。
伙计倚靠在柜台边,支着脑袋昏昏欲睡,大厅的一张桌子上却雾气袅袅,食物的鲜香远远飘荡开。
顾白月和楚留香在吃热锅子。
热气蒸腾,熏得顾白月眸子都红了,眼尾一片绯色,美丽得令人窒息,又无端勾起人的破坏欲。
“原来你调制的羊肉汤锅,这样好吃。”
楚留香满满啜饮一杯酒,“我还会其他手艺呢,你若愿意,我以后做给你吃。”
两人吃饱喝足,各自睡去。
次日一早,楚留香站在走廊徘徊等待,迟迟不敲隔壁房门。
顾白月推门出来,“你等了许久吗?怎么不喊我?”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这动作由他做来风雅标志,透着一股随性不羁,“催促一个正在梳洗装扮的女孩子,是不礼貌的。”
这话说得实在贴心。
不过,提及此事,楚留香才留意到阿绿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穿着一袭新绿色襦裙,乌压压的长发只束一根淡粉色绸带。
楚留香叹气:“阿绿,你穿戴得未免太素净了,也怪我疏忽,该给你买一些胭脂水粉。”
顾白月下意识回答:“我不能涂脂抹粉,她会生气……”
“她是谁?”
顾白月自悔失言,“没有谁,是我说错话了。”
她方才说得是“不能”,而非“不会”或“不喜”。
一个桃李之年,韶华正盛的女孩子,为何不能涂脂抹粉?
……
纵然顾白月说自己不需要胭脂水粉,但楚留香还是带她去了“听香榭”。
顾白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楚留香:“找人。”
“找谁?”
“秋灵素。”
顾白月摇头:“听说秋灵素自嫁给丐帮帮主任慈,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任慈去世之后,任夫人更是闭门不出,立志守节,她既然守寡孀居,又怎么会买胭脂水粉呢?”
楚留香又想要叹气了,心底软成一汪水,只因他发现阿绿有时聪明狡黠,古灵精怪,有时却纯粹到可爱。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其他女孩子是怎样生活,怎样被娇宠着长大,也完全没想过,似秋灵素那般绝色佳人,无论落到何种境地,都不会亲自洗手作羹汤。
两人在听香榭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个面貌普通,但头脸收拾得格外干净的妇人,这人的衣袖也打着几个纹路奇怪的补丁,来此买梳头用的桂花油。
妇人一路穿街过巷,来到丐帮总舵后山处的一座竹篱小院。
佛寺净堂,长椅上坐着一位夫人,此人身穿一件僧尼制式的缁衣,长发垂肩,头上蒙着一块大大的黑纱巾,将五官和脖颈完全遮掩住,正垂眸瞧着什么。
楚留香仔细看去,却见那人手里握着一块绢帕,帕子本是素白色,因时日已久,有些黯淡发黄,上面绣着一双彩色鸳鸯,羽翼红黄相间,额头却夹杂一抹白羽。
缁衣夫人形容枯槁,缓缓念出一首词,语调中蕴含着说不出的苦楚,令人心有戚戚然:
“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波澜誓不起,妾心井中水。”
糟糕,难道她要为亡夫任慈殉情?
顾白月心中一惊,她脚尖微动,踩断了一节枯枝。
“谁?!”
楚留香和顾白月走了进去,“在下楚留香,特来拜见夫人。”
顾白月低头站在楚留香身边,“我叫阿绿。”
秋灵素态度冷淡,“先夫亡故后,我不见外客,你们不请自来,是欺凌丐帮今日无人吗?”
楚留香躬身行了一礼,以晚辈姿态说道,“近来江湖风波不断,晚辈有些事不解,特来请教夫人。”
秋灵素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心死之人,如何能为他人解惑,你们还是走吧。”
楚留香与任慈颇有些交情,又敬秋灵素是前辈,自然不好太过逼迫她,闻言有些失望。
难道今天只能无功而返?
忽而,一直沉默不语的顾白月轻轻念了一首诗,“不终年而夭绝,何见罚于皇天?信吾罪之所招,悲弱子之无愆。去父母之怀抱,灭微骸于粪土……”
不待顾白月说完,秋灵素浑身一震,肝胆欲裂,“你,你是谁?!”
顾白月幽幽问道,“夫人丧子之痛,二十年五来,可曾有一时片刻忘却?”
秋灵素咬牙切齿,“丧子之痛,犹如剥肤,二十五年,未敢稍稍忘却!所以,你究竟是谁?”
顾白月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任由她打量。
秋灵素先是满含希冀,大胆猜测,“难道,难道你是……不,不可能,她不会生得这般平庸无奇,何况,年龄也对不上……”
大约是秋灵素神色太过激动,楚留香怕她暴起伤人,将人顾白月护在身后,不无调笑地说道:“阿绿,看来你们瞒了我不少秘密啊。”
顾白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