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此时早已形同陌路,氛围僵硬冰冷,如同宿仇,顾白月了然:“此事之后,您与他生了隔阂,破镜难圆?”
秋灵素冷笑连连,语气嘲弄:“我儿怕是不知,你父亲还是个痴情种呢,我醒之后问了他三个问题:是否与李琦有男女之情?是否藕断丝连?追击之时是否手下留情?”一连三问,顾剑哑口无言,原是顾念秋灵素孱弱,想要缓缓告诉她,谁知秋灵素高傲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即与顾剑决裂,一别两宽,而李琦也销声匿迹,任凭顾剑用尽所有手段,都寻不到她。
顾剑先是“丧子”,继而与发妻和离,且一切罪孽皆因他年少轻狂,无意中拈花惹草,几番辗转反思,内心煎熬,干脆卸去华山派少掌门的职务,闭门不出,一心修道。名噪一时的少年剑圣,自此彻底沉寂。
顾剑面上沧桑之色越发浓郁,对顾白月道:“你的双腿并非先天畸形,而是未满月时就遭受重创,导致腿骨断折,现下恢复得很好。正如你母亲所言,我亏欠你良多,枉为人父,你若愿意习武,我便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再以毕生内力传授,不出十年,即便是今时今日的正道魁首,武林第一,也要俯首帖耳,奉你为主。”如此美事,可谓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多少人听得怦然心动,恨不得冲过去抱住顾剑大腿喊爹,唯有顾白月保持清醒:“倘或将所有内力都传给我,您会如何呢?”顾剑不禁微微笑了一笑。
这人寡言少语,内敛自持,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自进山洞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他想不愧是亲生骨肉,血脉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
“我会迅速衰老,成为垂垂老翁。”
顾白月婉拒:“我知道你们想要弥补我,但这样不劳而获,掠夺他人修习成果,我受之有愧。”她看向秋灵素:“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呢?”
秋灵素泪盈于睫:“一个母亲,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女儿呢?其实,早在二十年前,被石观音抓走那一次,我就有所猜测。石观音心思深沉,她将你我关在一处,又那么在乎你我相貌,必然大有深意。”顾白月不解:“那您怎么不曾表露一二呢?”秋灵素泣不成声,一下下捶着胸口:“是我太过懦弱,一心只想逃避,竞然闭目塞听,自欺欺人!阿月,你叫我怎么敢认,怎么舍得相认呢?我心心念念了十个月,忍受着怀胎艰辛,以自身血肉一日日孕育出来的孩子,生下来时还手脚健全,转而就被人摧残得不良于行,瘦瘦小小小一团,猫崽子似的缩在角落里,过着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的生活。何况,你那时不过五六岁,长着乳牙,稚气未脱,就要眼睁睁看着我变成一只恶心不堪的怪物。我那时甚至希望你我并非母女,否则,命运对你何其不公,何其残忍?”
“毁容之后,我就猜到,石观音是为了报复我,我越是痛苦,她越是痛快,她享受这种愚弄我,作践我的滋味,一旦我不能满足,她就会想出其他更加恐怖的法子,将手段施展在你身上。”
顾白月也是蓦然一惊,后背冒出冷汗,时隔多年,再去看石观音当年举止,简直让人毛骨悚然。她让一对至亲母女分隔多年,天涯陌路,却又施舍般给予一线天光,短暂地重逢片刻,再辣手无情地掐灭一切希望。
假如石观音将秋灵素抓来后,直接当着顾白月的面毁了秋灵素,她或许会害怕,却不懂什么叫蚀骨之痛,偏偏二人在石观音故意引导下,相依相伴,共渡了一天快乐时光,快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纽带。
在这个时候,石观音再让幼小的顾白月亲眼目睹,原本美若仙子,温柔可亲的漂亮姨姨,硬生生变成狰狞丑陋的魔鬼。
两人才会更加悲痛绝望。
顾白月思及此处,心有余悸,无花瞧见她冷汗涔涔,心底也不好受,掏出一块洁白如雪,绣了满月纹样的帕子,轻柔地为她擦拭脸颊。
顾剑目光如炬,灼灼逼视无花:“你保护我儿多年,还帮她治愈腿脚,顾氏满门都心怀感激,不过,你还是离我儿远一些吧,阿月指腹为婚的夫婿,还在此处。”无花和顾白月双双一惊,无花神色沉凝,眼风如刀:“是谁?”
先前装扮怪异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蹦过来,大言不惭:“是我是我,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在下司空流云,见过表妹。”
顾白月大脑混乱:“表妹文学?我们这也不是宅斗文啊。”
无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怒极反笑:好好好,合着他这是花钱雇了一个情敌来拆台?
天理何在,信誉何在,天机阁阁主的脑袋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