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你的反应,师兄。真有意思。”
她声音里带着分愉悦的嘲讽。
须清宁也是登时清醒,脑子里"嗡"的一声,如被人从泥潭中拔出。
他愤怒地抬眸。
只见周拂菱站在对面,双眸熠熠,眼中含笑。显然……她在胡说,在耍他。
这一刻,须清宁的愤怒再次倾上识海,竞是远超先前。除此之外,还有股强烈的羞耻之感,似什么埋在心底深处的东西,竟就被她一二言语挖出来。
这种痛苦,竞让他心中生起痛恨之意,他为掩饰,闭眼抿唇不言。
“看看你的样子,少掌门,真青涩。"周拂菱靠近他,气息温凉,“既然你要问,那我便和你说实话。当初接近你,是因为我要混入仙门。你逃出仙门,没人查到你的踪迹,你也懂仙门,且破碎的仙骨气息纯粹,足以盖住我身上的妖魔之气,我便一直跟着你。”
“后来嘛……
……后来如何?”
“后来嘛,我想修杀亲证道之法,你也正好恢复修为,还再次冲向一品。我挑选一番,认为你不错,便跟在你身边。”
………“须清宁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这种话,猜到是一回事,但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须清宁只觉得一把刀,狠狠插入了胸口。
来之前,他便告诉自己冷静,但现在,他无法冷静,根本无法思考。
只能靠冷漠的眼神,垂下的眼,保证自己不泄出真正的情感。
周拂菱低头,只见须清宁脸色惨淡,眸光冷漠,正如雪落清辉,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头,四目以对,他的眼睛里面却燃着星火。
他红着眼,哑声道:“所以,你我在一起生活的这十年,你便都是为了算计,都是为了杀我?”“你等了足足十年,才动手么?为什么?”他眼中也有质问,像是在寻找不一样的答案。“杀亲一术,并非能够轻易使用。是耗时不少。“周拂菱道,“我也要等啊。而且,结侣不是要等你答允么?”须清宁的脸仿若被抽干血色,他猛地别开头,露出了清冷的侧脸。
过了半响,须清宁才冷淡说:“是。你是向我求成侣。但我现下庆幸,我从未对你真正有意过。”“………是么?“周拂菱又轻笑一声,把手腕放到须清宁面前,晃了晃,上面是漂亮精致的七青镯--正是那周拂菱躲在花玉流身边时,须清宁闯入送来的。
“少掌门,你说的是实话么?”
“骗自己也罢,勿要骗我。”
………“须清宁登时如炸毛的猫,绷直了身子,像是想再次挣扎,但被蛇尾再次制住。
须清宁闭眼。
只觉火烧上全身。饶是他多次告诉自己淡定,但周拂菱总是可以随便一句话,就挑起他最大程度的怒……还有屈辱。
“随你如何想。愿自欺欺人,便自欺欺人。“须清宁最后冷笑着,留下这么一句话。
他紧咬牙关,紧抿嘴唇,却倏然闻到一阵苒苒幽香,不由一怔,竞是周拂菱靠近他,摸着他的下巴。她眸光极深,望着他:“不过,如今你怎么想,愿不愿,都不重要了。我已不修'杀亲',我修杀情。”“你正好让我试试。”
须清宁不再喜欢她的气息,紧蹙眉头,狠狠甩开头,却忽然坠入了幻境。
幻境重重一一
他眼前倏然袭来许多光景。
母亲在大妖变中意外身亡。
伯父等亲人在天绝涧中惨死。
还有那十年寒狱,冰冷的牢,寒霜般的剑,他一无所有,被背叛,被打落谷底,剑骨被生生剖去。冰冷的雪地里,他心;中生出了澎湃的死意,和心境有关。
一道清澈的声音,却在喊他:“醒醒。”
数次抬眸,他总算看清她的脸,她也曾捏住他的手,让他摸她的脸。
“记住啊,我叫周拂菱。”
但周拂菱的身影,却在巨妖的蛇尾中被淹没。须清宁的胸口倏然被撕裂般的疼痛。
一一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情感,最痛苦的经历,竟都再次浮现,再次被勾起。
须清宁再次抬眸,只见周拂菱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负手,正歪头盯着他的狼狈。
而痛苦还在继续,虽然他的意识回来,但那被凌迟的情感、被凌迟的心痛还在持续,仿若要一寸寸撕开他的灵体。
“看到什么了么?“周拂菱低声道,“我很好奇。我也是第一次用杀情。”
这也是她在路上琢磨的,杀情,杀情,杀的应该是感情。
是否是吸收旁人痛苦,能够让她修炼的功法呢?目前看,真的有丝丝缕缕的纯粹灵气盈入周拂菱的灵脉。的确她猜的那样。
却见须清宁的唇角流下一丝血,饶是冷汗淋漓,他一双眼冰冷蒙雾地盯着她,像是这种时刻,依旧不肯示弱。而须清宁除了灵脉,除了杀情带来的痛,心的深处也传来隐痛。
或者说……本还带着一丝自己也不想承认的侥幸。现下,全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