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0章
“哪儿有人给敢我委屈,这丫头说胡话呢。”江婉柔站起来迎他,陆奉疾步把她按下去,轻斥道:“这般不知轻重,胡闹。”
他走得快,腿脚竟也没显出多少不便,江婉柔惊奇道:“夫君,你的腿……”
翠珠和所有丫鬟皆低头不语,她们连陆奉的脸色都不敢看,更遑论他的腿。陆奉扶着江婉柔,沉声道:“嗯,有所好转。”
她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陆奉在江婉柔面前没什么忌讳,道:“那位洛小先生,有几分真本事。”“那可真是太好了。”
江婉柔脸上绽出笑意,她当然希望陆奉的腿好,她不敢奢望能和常人无异,只愿他寒冬腊月不再受苦。之前盼着他腿好,是怕他阴晴不定的性子迁怒自己。如今夫妻多载,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他是她的夫君,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她心疼他受的苦楚。
旁人只道陆指挥使雷霆手段,听到他的名声便吓得大惊失色。江婉柔却道他是个人,是个需要吃饭喝水,受伤了会疼、会流血的人。
每年她都会给皇觉寺添一笔香油钱,上面供着三个人的长生牌,一个是生她养她的丽姨娘,一个是她生的陆淮翊,最后一个便是陆奉了。
他好,她便好,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这么高兴?"被她的喜悦感染,陆奉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江婉柔在他的搀扶下半躺在窗边的梨花躺椅上,笑道:“瞧您说的,妾自然日夜盼着您好。”如今已是仲春,外头的春光正暖,江婉柔近来爱上了晒太阳。她往里头挪了挪,拉开小毯子,拍拍外头的空位。“夫君,好不容易得闲,一起晒会儿吧。”江婉柔的肤色极白,雪白的皮肉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泽,恍若一颗汁肉饱满的荔枝。陆奉本要进宫面圣,临走前看一眼妻子,看见这个场景,他忽地脚下一顿。“好。”
“等等一一翠珠,给大爷换件衣裳。”
之前都是江婉柔服侍陆奉穿衣,如今她身子重,陆奉不让她动手。房里的丫鬟伺候过他几回,他不是嫌慢就是嫌笨手笨脚,怎么都不得劲儿,索性自己来。他慢条斯理地解开盘扣,脱下深紫色的蛟龙官袍,换上一身轻盈的皎白色云缎锦衣。衣襟袖口处绣着祥云如意纹,款袍大袖,勾勒出男人宽阔的肩背和精壮的腰身。也许是春光太好,也许靠着这身朗朗如月的衣裳,江婉柔仰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夫君好生俊朗!”
陆奉平时的衣裳以黑色、玄色、紫色为主,沉稳威重,加上他眉骨上那道刻骨的疤,显得他整个人凶狠阴骘。这段日子陆奉待她越发温和,上回做春裳的时候,江婉柔心中一动,让人裁了这样一件洁白轻盈的衣裳。她清楚他的尺寸,果然十分合身。
陆奉原先嫌这颜色太过文弱,低头看见江婉柔眼里的惊叹,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他略微僵硬地拂下宽大的袖子,道:“这样的款式,倒不多见。”
“这是京中最新的款式。”
江婉柔兴致勃勃,道:“料子是云缎,轻盈透气,我一看图样,就知道夫君穿上肯定好看。”
人靠衣装,一身白衣的陆奉气质大变,恍如回到多年前,一切尚未发生的世家公子。
陆奉的心绪稍许复杂。
在他固有的观念里,女为悦己者容,女人涂脂抹粉天经地义。男人在世,当以建功立业为重,毋需在意容貌。他伸出手臂,把江婉柔身上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忽然问道:“嫁给我,可委屈?”
他在这一刻忽然明白,食色性也,不止男人爱好容色,女人也喜欢俊俏的郎君。
而他,当年是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
“嗯?”
江婉柔枕着他的一只手臂,被晒得舒服地眯起眼眸,“夫君今儿个尽开玩笑。”
她道:“夫君身份尊贵,龙姿凤章,是妾修了八辈子的福,高攀了您,怎么会委屈呢?”
齐大非偶,按她原本的身份,从未想过高攀陆国公府这样显赫的门第。她同样不愿意嫁给所谓“门当户对"的公侯家庶子,靠着家族庇佑,每月伏低做小,在公中领一份月例。
那真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父亲忽视,嫡母不慈,她不能像男人那样走出宅门建功立业,只能在亲事上为自己谋划。父亲在翰林任职,当时她想着,她最好的结局便是寻一个家境贫寒且上进的读书人。
家境贫寒,她便是下嫁,婆家看在侯府的份儿上,也不敢磋磨薄待她。
读书人,圣上三年开一次恩科,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慢慢熬,总有一天能念出个名堂。
后来阴差阳错,她成了陆家妇。
其实江婉柔方才没有说谎,除却刚开始的艰难,把陆府这一大摊子事料理清楚之后,她确实是“高攀”。她一点儿都不在意陆奉的腿,当年活得战战兢兢,她甚至不敢要求未来夫君的美丑与否、年纪大小,只要脾性好,待她好,能护住她和丽姨娘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