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道:“还得打扮一番。”说着将她按坐在一边的石头上,轻车熟路得解开了她的发带。
燕然白了他一眼,乖乖坐好任由他侍弄。他虽生得人高马大,惯于持弓握缰的双手也极宽厚,但编起发辫却极灵巧。
贺兰曜离开后,燕然便将马牵到了谷底,又拾来枯枝准备夜间生火。
余晖从金橙转为深紫,最后变成黯蓝。
石缝中一片昏暗,洛阳人双眼紧闭,唇色发黑,气息依旧微弱,看来伤药并未见效。
一只赤红沙蝎顺着肩膀爬到了他胸前,燕然探手过去,拈花一般将其摘下,慢慢挤出毒汁后抛到了一旁。
洛阳人的蹀躞带上挂着火鉴、砺石、匕首、针筒等,她的腰间则缀满彩色的小琉璃瓶,里面装着杀人的毒和救命的药,这是流浪期间从萨满巫师那里学来的。
她用软木塞好瓶口,漠然地望着阴影里的毒虫残尸,暗想如果洛阳人醒不来,她就会像榨取毒液般,将他身上的值钱物件搜刮一空,然后扬长而去
月上中天时,石缝中传来窸窣声。
篝火前的燕然抬起眼皮,看到洛阳人不知何时苏醒,正吃力地转头,似乎想从那逼仄的缝隙钻出来。
他身上的素罗襕衫撕裂了好几处,露出底下的白绢里衣。裹头的皂罗脱落,几丛银灰色的发丝滑落肩头,蛇一般在沙土中逶迤。
他既紧张又狼狈,挣扎着想先整理衣冠。
燕然嗤笑了一声,洛阳人愈发窘迫,艰难地翻过身,按着心口有气无力道:“是你……救了我?”他声音嘶哑,听上去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燕然摇头道:“不敢居功,凡人无法自由出入风沙口。”
他侧过头望着着她,努力定下心神,哑声道:“你……有没有……见到其他人?”
燕然低下头,黯然道:“带队的是家父,我没找到他,却遇见了你。”
他颇为尴尬,没再追问,用祈求的语气道:“能给我……一口水吗?”
“外面有,你先出来。”她狡黠一笑。
他没有出来,她也没给他水。
夜晚很冷,洛阳人缩在翻身都困难的罅隙间发抖。燕然裹着毯子靠坐在篝火旁,惬意地哼着曲子。
洛阳人满身疲惫,伤痛难耐,饥渴交加,可听着陌生的异域歌谣,最后竟不知不觉中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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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是一望无尽的静谧草原,明月高挂,星河漫天,掠过草尖的夜风像大地在低吟。
而他置身于一汪泉水,朦胧之中,唇间溢满甘美的清甜。他本能地大口吞咽,悲伤、痛苦和恐惧逐一散去,他像一叶小舟,随着曲声漂泊。
醒来时天蒙蒙亮,神秘少女不知所踪,但她的马匹和行囊都在灰烬旁,他不觉松了口气。
灰烬旁有一小堆毒虫的残尸,蝎子、蜈蚣、蜘蛛甚至毒蛇。他猛地明白过来,在他昏睡的时候,有人始终在暗中看护。
衣襟上的潮湿也在提醒他,有些事并非是梦。
少女回来时拎着只沙狐,剥皮开膛,重新生火,串在铁叉上烤得香气四溢,滋滋作响。
她转动铁叉,在焦脆的表皮上撒佐料,金黄的油脂滴落在木柴上,连烟气里都弥漫着烤肉和香料的味道。洛阳人饥肠辘辘,心知她想以食物诱他出去。
尽管她做胡人装扮,可言行举止却是个颇有教养的汉人。而带队的老桑头为人奸猾,胆小如鼠,连官话都说不利索。
她究竟是何来头?有何意图?莫非她是父亲的政敌派来刺探情报的?他半点不敢懈怠,却又苦于无法脱身,只得和她僵持。
他们像两个倔强的孩子,隔着那道石缝暗中较劲。
他饿了整整三天,宁可偷嚼爬到身上的毒虫,也不愿向她服软。直觉告诉他,外面比这阴暗的洞穴更危险。
无论他清醒还是沉睡,发呆还是运功,似乎都能感觉到少女的气息。
她的口音带着洛阳雅言的腔调,或许也出自官宦之家,但他可以确定她不是洛阳人。
天快亮时,她又出去捕猎。他竖起耳朵倾听外边的动静,大约过了两刻钟,她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你,听上去颇有收获。不知道她猎到了什么,或者只是找到了一捆柴火?他正自琢磨时,忽然觉察到不对劲。
沉重的喘息过后,一声狼嚎打破了沉寂,不知她身手如何,他没来由的捏了把冷汗。
似在印证他的担忧,咆哮声、怒吼声、打斗声接二连三传来。她的怒斥声逐渐变得虚弱,他的心不觉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