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已过大半,国库贪墨案仍未有进展,在户部侍郎之子离奇死在天牢后,案子陷入了僵持。
早朝时圣上脸色一日比一日黑沉,就在他忍不住当庭询问进展时,平北将军走出队列。
留在京中已久的谢将军此刻面容冷峻,唇色苍白,春末要比春初来得暖和,可他仍旧穿着厚实的狐皮大氅,笼住了整个颀长的身形。
他双手交叠放于身前道:“臣要弹劾大理寺卿勾结户部侍郎贪墨国库,得手后畏罪杀害户部侍郎及其长子,欲要私吞库钱。”
话落,朝中一片哗然。
大皇子飞快看了柳元之一眼。
圣上面上看不出喜怒,他问谢玉阶:“谢卿可有证据?”
谢玉阶早有准备,他神态自若道:“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圣上移步偏殿。”
圣上沉吟点头,在内侍的搀扶下走入偏殿。
没过多久,圣上再次出现时,眉梢带着怒火,不由分说下旨将柳寺卿打入天牢。
脚步声经过,谢玉阶余光瞥见柳元之被侍卫押着离开殿内,他的嘴角勾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口中的人证,指的是林卿,至于物证,则是从柳元之府中搜查出来的成堆黄金。
人证物证俱在,柳元之要想翻身,难如登天。
下早朝后,大理寺卿贪墨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不说朝中官员看法如何,单说京中百姓对柳寺卿贪墨一事颇觉难以置信。
众人皆知柳寺卿衣食住行一向节俭,私底下绝不收受贿赂,就连住的宅子都是圣上赐下的,这样的人如何会贪墨国库呢?
西市里有摊主愤愤不平道:“绝对是那谢将军冤枉好人了,柳大人怎会贪墨国库?”
“若不然就是那谢将军受人蒙骗!老天没眼啊!好好的清官受人污蔑!”
“要不是柳大人,我家的秘方就要被吴大人远房侄子抢走了!”
有人却有不同的看法,他反驳道:“当朝官员哪有不贪的,柳寺卿生活简朴,说不定是他心虚呢!”
“况且谢将军驻守边疆几年来战功赫赫,怎会冤枉柳寺卿,绝对是那柳寺卿有问题!”
那人说完,这才发现众人皆沉默一片,再也不敢多言,灰溜溜遁走,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从娘家探望回来的何嬷嬷路过此处,也听到了众人的争执,不禁摇头感叹那正直清廉的柳寺卿怕是要就此零落成泥了。
平北将军,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脑中闪过几段画面,何嬷嬷随后想到自己之前隐瞒的事,褶皱的面皮忍不住抖动几下。
怕什么来什么,因为走神,她无知无觉走进了一处荒僻的巷子,身后传来冰凉入骨的声音。
“还请何嬷嬷随本将到府上走一趟。”
何嬷嬷心口一滞,凉意爬上后背,她猛地回头,就见穿着大氅的平北将军站在巷子口。
因为背着光,平北将军的脸隐没于黑暗中,但何嬷嬷却觉得那张脸病态得可怕。
她颤巍后退几步,眼珠子骨碌转,打算寻着空隙溜走,不料天旋地转间她就被踩倒在地上。
视线上边,是走过来的平北将军,那双鹿皮靴停在了何嬷嬷脸边。
“你给本将好好想想,那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敢问是哪晚?如果是圣上给梁王设宴那晚,公主的确是申时末离开皇宫。”
何嬷嬷自从成了长公主乳母以来就备受人尊敬,哪曾受过这等屈辱,因而她一口咬死长公主是申时末离开皇宫的。
背上力道加重,一口腥甜涌上喉头,何嬷嬷这才后知后觉想到了关于平北将军那手段血腥酷烈的传言。
她立即改口道:“方才是老奴想岔了!”
何嬷嬷先咽下那口腥甜,接着喘着气道:“那晚是程姑娘让老奴派人送您回府……”
随着何嬷嬷的交代,谢玉阶周身气势愈发迫人。
“老奴也是迫不得已欺瞒了将军,还望将军饶了老奴一命。”
说完,何嬷嬷偷偷向上觑了谢玉阶一眼,然而脸侧哪还有那冷面将军的身影,她后背的力道也消失不见。
何嬷嬷赶忙爬起,捡起滚落地面的木篮子,头也不回离开了小巷。
谢玉阶离开巷子后,下意识扶着肚子走进轿子,待他反应过来,又黑着脸放下手。
随从疑惑道:“将军可要坐轿子?”
自从将军回京城不久,也不骑马了,破天荒坐了轿子,他们这些随从一开始还很惊讶,到后面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去天牢。”谢玉阶甩下轿帘,那轿帘布料厚实,晃动幅度不大,将轿外的冷风挡得严严实实。
谢玉阶看到轿帘,心里烦躁不已,他想到何嬷嬷的话,胸中燃起怒火,怒火中还夹杂着些羞恼。
摸着日渐圆润的肚腹,他硬是从唇边挤出一声冷哼。
到了天牢,谢玉阶穿过昏黑的廊道,一路来到柳元之的牢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