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常问她掌故旧例以备参谋决策。
这些有裹儿知道的,有她不知道的,她得过赞赏,也得过批评。
裹儿一面飞速地吸收籍账掌故,一面观摩圣人如何处理政事,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不知不觉过了一年,又到了春回大地,桃李盛开的时节。
如今裹儿慢慢变得胸有成竹,不再是初当值的懵懵懂懂。这日恰逢休沐,她携了一卷书,来到一株桃花树下山石上坐着,倚着桃干,展开书卷,享受浮生半日闲。
裹儿连日看奏疏账籍,不免想换换内容,欲要寻书消遣。袭芳殿的小宫女便取了这本书送她打发时间,神神秘秘道,姐姐妹妹们都爱看。
书卷展开,开头写着“游仙窟”三个字,裹儿猜测这定是搜神一类的志怪书籍。
然而她越看越郁闷,原来这书不过是假托神仙的文人狎妓臆想之流,辞章有几分可取,但内容着实庸俗,还不如看奏疏。
突然卷上闪过花影,落了几瓣桃花。裹儿一抬头,只见张昌宗手里拿着一支浓艳的桃花,在她眼前晃着。
裹儿忙起身笑说:“张郎君哪里去?”
张昌宗笑回:“桃花开得正艳,我折几枝回去插瓶。小郡主看什么书,这么入神,我唤了几声都没反应。”
裹儿闻言,慌的藏之不迭,回道:“我自己写的文章,文笔鄙陋不敢入张郎君的眼。”
张昌宗笑吟吟伸出手,道:“小郡主,你瞧我是傻子吗?”
裹儿犹犹豫豫递过去,说:“张郎君是爽利人,你看了不碍什么事,只别告诉圣人。”说着,她的头垂下来。
张昌宗只看到裹儿如扇子般的睫羽。他一面接了,一面将桃花递给裹儿拿着,捧着书卷立在桃花树下看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张昌宗就看完了,然而他仍旧出神,心还留在姿容绝艳的十娘和五嫂身上。
裹儿笑说:“张郎君,你把这书还我,我要还旁人呢。”
张昌宗猛抬头,这一刻惊讶地意识到,当初趴在棋盘上打双陆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了全天下最具魅力的小娘子。
他第一次注意到,小郡主的杏眼多么清澈灵动,笑容多么甜美可人,身姿多么窈窕婀娜,就像盛开在春江月色下的白芙蓉。
还有那对酒窝,笑起来那么深,盛满了蜜糖,简直能将人溺毙在里面。
“不行。郡主何等尊贵,莫要被这秽书污了心志。这书交给我保管,你以后不许再看这等书,若是再让我知道,我就告诉圣人。”张昌宗卷起书笑道。
裹儿央求了几句,张昌宗笑着不允,她遂道:“你且好生收着,不要告诉圣人,否则一众都要罚。”
她口里说着,瞅张昌宗不备,一把夺过,又将桃花枝抛还,连退几步,笑道:“这不是好书,我怕连累你,拿回去烧了。”
说着不待张昌宗说话,就急急地跑了。回到殿中,她的心仍在扑通扑通的跳,庆幸不已。
好险,这要落在张昌宗手中,就成了自己的把柄。
她一回来,忙去了煮茶的偏殿,将这卷书放到炉中烧成灰才放心。
赔了小宫女几百钱,她叮嘱道:“你给她们说,这书移人心性,不是好书,趁早毁了丢开。若是圣人严查,就不好了。”
张昌宗握着桃花枝呆愣了一下,然后气笑了,不愧是聪明伶俐的小郡主。
想毕,他低头一看,只见桃枝上花瓣零落,不成体统,又折了几枝,唤宫人前来拿着。
他回到殿中,兴冲冲找到阿兄张易之,挥退众人,俯耳说:“阿兄,你说太初宫里,谁最美丽?”
张易之瞥了眼张昌宗,眼睛里都是鄙视,不屑于回答。张昌宗再三央告,张易之才回:“当然是圣人。”
那件令人目眩神迷的龙袍,钟无艳披上,立刻变身夏迎春。
张昌宗眉头一挑,悄悄道:“圣人垂垂老矣,若早六十年前,当不失为美人。”
张易之明白过来,往榻上一靠,笑问:“你看上哪个宫女了?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