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邹黎给陆随倒茶:“昨个段娘子只是大致与我讲了讲,说不论如何,都请我一定见你一面。”
神色似乎有些踌躇,陆随却没立刻开口。
这么纠结?白猫在邹黎腿上抻了个懒腰,它赌是陆随这边出了纰漏。
“可是家中不同意吗?”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邹黎主动抛出话头:“听闻陆娘子腹怀诗书颇有才名,换做旁人,必得娶一贤淑佳人相配。”
眉心微动,看一眼邹黎,陆随像是被这话激起几分倾诉欲。
“不瞒邹娘子,”陆随拿起茶杯又放下,“家母出身行伍,数年前曾将故友遗子接至家中抚养。”
这开头好像有点熟悉,邹黎缓缓摸了2023几下,仿佛闻到了某江青梅竹马文学的味道。
“我俩自小长在一处,日夜相对,家母也动过让我二人成婚的念头。”
那很好啊,邹黎点头,家里说话最有分量的都同意,这事基本等于扫平无障碍了。
“冒昧问一句,”邹黎给客户续茶,“令堂目前——还是同意这桩婚事的对吗?”
家母从未反对,陆随看着杯中淡色的茶汤,问题只是出在她身上而已。
“滴滴,”2023的数据流戳了戳邹黎的脑电波,“邹邹,我怎么有种要旁观追夫火葬场的预感。”
人都来了,白猫喵了一声,但是半天都在兜圈子不肯说实话。
这里头指定有事。
不会吧,邹黎换了个姿势观察,照她看陆随也不像霸道总裁有个刀削斧凿般深邃立体的下巴。
虽然但是陆随的下颌线确实清晰的和账本上的数据一样。
“不妨与邹娘子说实话。”长出一口气,陆随像是下了决心:“至于邹娘子听过之后是何想法,随悉听尊便。”
陆随七岁那年,母亲忽然领回来一个怯生生的男童。
忽然多了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陆随其实并没多少感觉。陆家总归不差一口饭吃,再说一个幼童就是放开了又能吃下多少。
陆随只是担心对方吵闹,毕竟每日要在书塾忍受段芩不住嘴地讲话,若是回家了还有个小的哭哭唧唧,那才真是要头大。
她这便宜弟弟却意外地安静。
陆随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母亲祭祀故友时跪在一旁的小小身影,或许是她读书时总是亮得恰到好处的灯烛,或许是年节时莫名夹在书页间的彩纸小人,又或许是每日送到书塾的精心搭配过的饭菜……
人如其名,江鱼真的像是一尾默默游入陌生水域的鱼。
“见天地跑来给你送东送西,陆二,这该不是定给你的童养夫吧?”
日子本该照常地继续下去,段芩无意中的一句话却打破了陆随和江鱼之间的平静。
“红烧排骨都堵不住你的嘴,”陆随皱眉,“山长午后要来检查课业,你有闲心留意旁人,不如再温一遍要考校的书。”
“哎?”段芩停下筷子:“陆大才女,我可是好心,你不知道书院里有多少人在打听江鱼,前几日我还听罗家那个扬言要登门提亲呢。”
把最后一片炒肉丢进嘴里,段芩凑到陆随面前:“不是吧,你还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啊?”
当然不在乎,正是瞧不起小儿女情意的年纪,陆随刻意地翻过一页书。
“我只把他当弟弟,他爱和谁、想和谁成亲都不关我的事。”
“哈哈哈,”段芩闻言却笑了起来,“陆二,我就喜欢你嘴硬的样子!”
“那你便与我打赌,就以你考上举人那年为限,要是你考上之前没忍住承认了情意,你就得带我去大营亲眼见识一番连射弓弩!要是你忍住了呢……我就把家里珍藏的孤本借你抄录!”
考上举人那年?
收起书卷,陆随的眼神敛了敛:“一言为定。”
先立业后成家,何况陆随一直是同年中的佼佼者,只是要等到乡试放榜之后……
江鱼于她有意,想必是不会介怀的。
只是这时的陆随并不知道,一时的意气之语竟会让二人的关系在将来撕裂到难以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