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暄宽袍广袖,稳步走在前。
范家父女耷拉着肩,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范屠户是怕他,遂不怎么作声,范灵乐是因为刚被夫子训过,气焰压下去了不少,也不似之前那样叽叽喳喳缠着他了。
眼看着就要走到书院大门,范灵乐终是没忍住,快走两步上前,“那个……你饭吃了没?”
她是看今早屠宰场送来的排骨新鲜,忍不住闷了一锅给他送来,就想叫他尝口热乎的。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惹了事,估计弄得他饭也没吃好。
“还没。”他淡淡回。
“啊?”范灵乐瞪大个眼。
他冷白的眼皮凉凉垂下,瞥眼看她,长睫打下一圈阴翳,更乖,却也似乎更冷了。“刚刚忙着给你们拉架,没工夫吃。”
范灵乐:“……”果然,是自己耽误了,愧疚感瞬间原地爆棚。
“那……我刚刚罚站那么久的时间呢……”
“那会儿又去替夫子准备宣王拜访的事,没顾得上吃饭。”
范灵乐听他这么一说,心疼得小脸都皱起来了,拽起他的袖子就往回走,“走!吃饭去,我看着你吃!”
这个人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看着他们亲密背影的操心老父亲范屠户:“……”
怎么就没人关心我吃没吃呢?!
范灵乐没走几步,忽而想起什么,连忙松开他手,回身搀住她爹的胳膊,“爹,我今儿早上特意给你留了一大碗排骨,炖得那叫一个软烂呦……真的,我手艺又进步了,回家我就给你热上!你尝尝。”
闺女不过三两句话,立马将他哄高兴了,吹开胡子笑了。“好,我闺女手艺肯定错不了!”
其实范灵乐的手艺算不上特别好。
过去,因着家里没有母亲,范屠户一个人又要带娃又要杀猪,实在忙不过来,乐乐还很小的时候就学着帮家里操持家务。
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人都没有灶台高,小小的人儿趴进灶膛里生火,火起了,再搬个小板凳,往锅里添水添米。谁知一个没踩稳,人从板凳上跌下来,差点滚进灶膛里。火舌把小姑娘的眉毛燎着了,眉骨那里火辣辣的疼。
她吓得呆住了,人愣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往外头爬。小姑娘凄厉的哭嚎声越过围墙,恰被隔壁正在书屋温习的佟暄听到,他撇下书,冲开范家的院门,将趴在厨房门槛上哭得脏兮兮的小姑娘抱起。
“哥哥……疼……辣……”她哭得嘴咧开,鼻涕眼泪哗哗往里灌。
佟暄却是拧着眉头,一个安慰的字也没有,抄起小姑娘蹲到水缸边,把她仰面摊到大腿上,一手抱住她,一手拿起葫芦瓢,舀水不停往她脸上浇。
范灵乐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激到,蹬着腿脚挣扎,却被头顶严厉的声音呵止:“不想你的脸上烧出个窟窿,就给我安静点。”
他真是一点也不会哄人,只会说怕人的话来吓唬她。但却对范灵乐很管用,她收住了哭,乖巧地任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佟暄用冷水替她将烧伤迅速冷却,随后将她放到小马扎上,蹲下身,手指挖一大勺膏药,在她眉毛上涂开。
他药上得很仔细,头微微仰着,一双墨黑的瞳仁专注极了。那是范灵乐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瓷白无瑕的脸细腻柔软,鼻尖一粒小痣平添风流俊雅。夕阳斜照,染橘了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范灵乐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小脸慌张无措,像只刚滚过泥地的小花猫。那时,她才发觉,原来他的眼睛竟是这样清澈。
初始的惊慌被安抚,她两只小手紧紧扣住小马扎的边缘,腿在空中晃荡着,却觉得无比安心。想起刚刚被他抱在怀里,原来看起来这么冰冷的一个人,怀抱却是那样温暖,那样宽大。
那日范屠户回来后,看见女儿光秃秃的眉毛,吓得抱起女儿就哭,范灵乐见爹爹哭了,又生出后怕来,也窝在他怀里淌眼泪。
范屠户责问她为什么要跑去厨房玩火,她说自己看爹爹太辛苦,想要学做饭,好让他回来至少能有口热粥喝。
范屠户一听,愈发哭天抢地起来,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叫。女儿的懂事叫他心疼。就是从那以后,范屠户严禁范灵乐再碰灶台,或者自己歇了铺子后回来做饭,或者送乐乐到隔壁佟家蹭饭。直到范灵乐长到十四五岁,人终于高出灶台一截了,范屠户方才敢让她开始学。
所以范灵乐这手艺,也就是个刚起步的水平。
眼看着自己宝贝到大的女儿厨艺日渐精进,却要巴巴地把她做的菜送到另一个小子嘴里,而且那小子看样子还不是很领情,范屠户这心里呀,说不出的怄气。
“呀!这菜都凉透了,不行不行,先别吃了。”范灵乐把食盒盖回去。
“无妨。”佟暄接过食盒,打开盖子,将碟子一层层摆出来。
“可是……凉了都不好吃了。”她弱弱地嘟囔。
他没回话,低头夹起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