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舍得租,雇了辆驴车,慢悠悠行进。倒是也不荒废,来的路上,他便坐在车板上,手肘搭着膝盖,举一本书静静观览。
那赶驴的车夫平生没见过这样的人物,总忍不住转头去瞧,却见他八风不动,岿然坐定,万事万物都不能侵扰。车夫开道玩笑,说他就活似樽玉观音。
驴车走得慢,中道在溪平县歇了一晚,第二日继续赶路,这才到了宣王府。
宣王早等得不耐烦了,这小子,接连耽搁了这么多日,他也知道还有自己这么个三叔呢!
宣王攒了一肚子气,牛气冲冲走过来,却在见到少年的那一瞬,还是愣了。
少年人满身尘土,寒酸破旧,只有那脊背,挺拔如雪松;那双眸子,清亮如溪水。
心一下酸痛了。
再一听他赶路的曲折,竟是连马车都舍不得雇,客栈也只敢住那最下等的,不由更是没了气,只余心疼。哎,瞧瞧,有哪个皇子,活得像他这般模样嘛?!落魄颠沛,节衣缩食,那下意识地俭省,简直就活脱脱一个贫民了!
宣王没别的说了,一挥手,就是叫管家去账上支银子。“多谢三叔好意,侄儿心心领了。”
这钱他不能收,拿回去也没处使,倒叫家人疑心,他哪里弄这么多钱来?
宣王瞧他那倔样,不想跟他犟,摆摆手,又叫管家下去了。
屏退了其他人,他这才敢开口呵斥,“煊儿,你究竞怎么回事?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要娶崔家女的呢?现在……怎么又从民间弄了个娘子回来?”
“三叔,这件事,确实是我莽撞了。"他虚心承认错误。“你呀……知道就好。”
“那崔知月,可是崔氏的嫡女,从小被人千疼万宠地长大,明珠中的明珠。你若以后还想娶她,就算是将现在这个纳为外室,都不成!那简直就是打崔家的脸嘛!”临汾崔氏百年世家,名望甚高。他们李家还未称帝时,崔家就已历经两代王朝而不倒,最鼎盛之时,皇族甚至都以能和崔氏联姻为荣。
尽管势力不如当年,可崔家门楣不倒,依旧是本朝最大的望族。
要娶他崔氏的嫡女,即使是太子,也不能在成婚前先纳了其他女子。
“这事儿,同你父母说了没?”
见他恍惚了,他立刻强调,“宫里那对!”佟暄点头,“已经在大婚前去了一封信,估摸着……也快送到了吧?”
他也不知道,皇帝皇后见着这封信,要不要管他,想不想管他?
宣王见这小儿表情茫然,不由叹气,拍拍他的肩,“三叔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我都懂,谁还没个情窦初开时喜欢的姑娘嘛?”
佟暄抿抿嘴,稀罕见地被他说得耳根子发红。宣王勾着唇,眼神明晃晃的戏谑。
瞧见没?十七八岁的少年,哪有不动春心的?可叹,总是春风误。
年少时的喜欢,最真挚可贵,却也最不值一提。“以后进了京,你便知道,花花世界迷人眼,这天底下好姑娘多得是,而且……“他重重拍他胸口,放低笑声:“任君挑选。”
佟暄听着,眼神不为所动。
这穷小子,就是被养在民间久了,没见过世面,才会傻乎乎被一个村妇迷了心神去。日后待他进了京,脑子便能恢复过来。
“不过你现在嘛,娶了也就娶了罢。”一个屠户女,好解决得很,权当给这小儿开开荤,过过瘾。若是好打发,给她点银子,便也去了;若是不好打发,一刀下去,便也去了。
麻烦是麻烦了点,倒也没甚么难的,难的还是要搞定崔家这边,可不能叫看出了端倪。
“日后进京,你千万记住,要和这头断干净咯。“他端起茶杯,掀开盖儿,递到嘴边吹散茶热气。佟暄终于有了反应,嘴唇煞白地抬头,如鹰的眼神钩住他,“什么叫,′断干净了?”
茶碗儿重重一盖,坚硬的眼神从他脸上剐过。“就是要当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