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府上空不断有低飞的虫鸟,落叶也被乱风卷起,在压低的乌云下翻飞,像是巨大的灰布抖落的尘屑。
雷雨即将到来前,空气总是又闷又热,人就像是在蒸笼里一样,身心都燥热不已。
温渺刚从府外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糖画,眼见快下雨了,她回来的时候跑得很快,也不在意一瘸一拐的滑稽跑姿,就怕糖画和怀里的米糕被水浇坏了。
晌午的时候她跟阿娘大吵一架,吵得很凶,阿娘骂了她一顿,还说以后不给她做饭吃,饿死她算了。
阿娘不许她再去经常找长公子,说长公子就算不被妖女迷了魂,也不会看上她一个烧火做饭的跛脚家仆,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西陵府历代长公子都是活不过二十的,这一位也快死了。
阿娘嘴巴毒,温渺被骂急了也回口,但她哭着跑出去的时候,看到阿娘也红了眼。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温渺就后悔了,她还是不觉得阿娘说得对,但她不想让阿娘伤心,所以路上又买了阿娘爱吃的桂花米糕,准备一会儿给她道个歉。
“渺渺,你当心点,跑这么快干什么?”府上和温渺相熟的侍女看到她,招呼着让她停下。
“二公子生辰快到了,昆仑和游仙门的修士来府上镇压阴炁,夫人说了要好好招待,二公子有仙缘,指不准被哪个仙长意中,日后要去一等仙门求仙的,你腿脚不便,可当心点,别冲撞了贵客。”
她应道:“晓得啦,乔姐姐,你看到我娘了吗?”
“说起这个,你跟你娘吵架了吧,是不是饿着肚子?”她看温渺不言语,了然地笑笑,说:“你娘出门采买了,灶上给你热了饭,你要是不吃,你娘回来看到以为你还跟她置气呢。”
温渺心中羞愧,低头说了声是,正要往回走,脚步又顿住,随即朝另一个方向迈去。
这么热的天,糖画本来就容易化,一会儿下了雨更不好送,她腿脚又慢,得快点把糖画给长公子了再回来吃饭。
“还没说去哪儿呢渺渺?”
她加快脚步,裙裾翻飞,像暴雨中会激起的涟漪。
“去净心居。”温渺匆匆回应她。
净心居,那是长公子的住处。
身后的人擦了把热汗,又叹口气,说:“那你快点,要下雨了。”
“嗯!”
一路上温渺看到有很多人穿着制式相同的衣裳,这些都是来自昆仑和游仙门的修士。
据说百年前各大仙门联手杀死了魔尊,魔尊留下的阴炁过于庞大,试了许多方法也难以消散,为了这些阴炁日后不被邪魔外道化用,便选择将它们封印。
西陵氏祖上几代曾是人间的帝王,又出过一位白日飞升的真仙,留下的血脉天生有抵抗阴炁的圣气。一位出自西陵氏的大能便作主将阴炁镇压在了西陵府,每隔三年派仙门精锐前来加固一次封印,直到这些阴炁经过长年累月的镇压淡化不见。
几百年来,偶有几次魔道妖人侵扰,也根本不痛不痒,连西陵府的大门都不曾损毁过。
经过那些穿着昆仑青白制服的修士时,温渺不禁多看了两眼。
六年前,有人说她的哥哥温朗是难得一见的奇才,于是带他去了昆仑,拜了昆仑最厉害的仙长做师尊,从那以后他就没有再归家。
温渺还记得,最开始听说要去昆仑和家人分开,温朗哭着说不想去,直到有个仙人说修道有成能够消除百病上天遁地,他顿时就止住了哭,盯着温渺的那只跛脚说:“我去,我要学法术,以后回来治好我妹妹的腿,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温朗这么一去就是好多年,温渺再没见过他,但每年都能收到他从昆仑寄来的书信和小玩意儿。
哥哥今年的书信里说了,他是同辈弟子中最有天分的,修炼几年就比得上许多人十几二十年的的能耐,很快就能出师了,最快今年就能下山接她去昆仑治好腿疾。
温渺看到一个个英姿勃发的昆仑修士,不禁想到穿着这身衣服的哥哥是否也这样气派。
沉闷潮湿的乌云非但没能使她烦躁,反而她整个人都有些雀跃起来了,跛脚又跑快的样子像只受了伤的兔子,怪异中又透着些天真可爱。
不一会儿,她看到那些修士忽然像遇到了急事,急冲冲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了。
温渺愣了一下,而后继续走她的路,直到又有几个家仆也匆忙走过,其中一位拉住她,瞪大眼,说:“傻姑娘去哪儿?府里有魔道妖人混进来了,还不赶紧躲好!一会儿给仙长们添麻烦!”
温渺一听,慌忙问:“那长公子呢?有妖人混进来,净心居派人守着了吗?”
“长公子?管他干嘛?”对方显然没想到这一出,嗤笑两声,说:“他黄土都埋到脖子的病秧子了,谁有闲心去管,府主和夫人都不过问。你一个家仆,再怎么对他好,他还不是被一个野丫头迷得神魂颠倒,哪能看中你这个跛子?”
温渺被他说得又羞又恼,面色赤红,梗着说不出话,只攥紧了手里的糖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