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半闭着,目光显得有些许呆滞,那双瞳孔里泛着微微的灰白色。她视力越来越不好了,前几年还模糊地能看见东西,如今只能看见一团虚影。
认识她的人都说,她这两年衰老得特别快。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支撑着这家书店。
三餐也依旧可以照应。
老周凝视她好几眼,突然顿了顿笔,询问道:“我们可以四处看看吗?”
“您请便。”
两个便衣。
那个稍稍年长些的警官姓周,单名一个飞字,身材魁梧,肌肉紧实,方脸阔下巴,眼神凌厉异常,就是眉头似乎常年皱着,皮肤褶皱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面无表情的时候也显得苦大仇深得。
另一位年轻的警官姓闻人,是个很罕见的姓,叫闻人笙,个子比周警官要高一点,肩背挺拔,五官清朗,只是眉目显得阴沉,丹凤眼,眼睛狭长,眼尾斜斜地挑上鬓角。戴着一顶帽子,隐约能看见几缕红毛露出来,眼角到下巴的位置,有一道极细的疤纹,像一条渔网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但若是观察到,会莫名被那道疤痕吸引,思索到底是被怎样的东西伤到会落下那样的诡异的伤痕。
他不怎么讲话,只是拿笔记本仔细地记录下每一个关键词,间或打量一下四周,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夏灼回来的时候,他目光在夏灼身上停留片刻,不过很快挪开了。
夏灼注意到他手里的本子一角印着:特殊调查科。
她没有进屋,转身坐在了门口的矮凳上。
她像一个悲悯的神祗,安静地坐在神位之上,不动声色地俯瞰苍生。
如果这样遇见,很少有人会把她和代表死亡、杀戮、厄运的死神联系起来。
花莱说了句“您请便”后就退开了,书屋没有监控,门口的监控只能隔着半边门看到室内一小部分,警察上午就已经拷贝走了,没什么收获。
周警官带着闻人笙去了书架,两个人仔细地用目光逡巡着。夏灼就坐在那里,书包抱在怀里,目光眺望着宽阔的马路,水泥地面粉化了不少,显得坑坑洼洼的,昨夜的雨水甚至还蓄积在里面。青蛙从草丛里探出头来,迷茫地“呱”了一声,它的世界里,或许有青草,有雨水,还有食物,但没有人类关心的东西。
或许在人类眼里,青蛙是一种愚昧无知的生物,生存的意义仅仅是维持生物多样性。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和青蛙没有什么分别。
她思维涣散着,漫无目的地在思考。
等着两位警官从她家里离开。
阴雨天让人深沉,就连神也难免忧愁。
夏灼忽然好笑地弯了弯唇角。
她这种东西,竟然也会被称之为神。
神的存在是一场编织的谎言,就像人类误以为自己掌握了某些真理。
她太想回到神界了去和哥哥重逢了,但因为执念太深,又变成绝望,她绝望地发现,她回不去了。
尽管她守着花莱,至多三五年,她就可以获得圆满,但她总觉得,这件事最后终会功亏一篑,就像是以前做的每一次努力。
就像最后一次见哥哥,他悲哀地说:“命运是一种天定,谁也逃不脱,我们都在天道的制衡之下,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夏灼只是摇头:“我不认命,我想要的,我一定会拿到,哪怕走到最后是绝路,我也要像夸父逐日一样,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才停下脚步。”
哥哥悲哀地看着她:“你太执拗了,会不得善终,我不希望你这样。”
“我不后悔。”夏灼是这样说的。
这不过是例行问话,白真真已经被安排进医院了,没有致命伤,法医验定是高空坠落大脑损伤才导致的昏迷,监控也拍到她一个人上楼的画面,栏杆上的划痕证实是失足。
人际关系排查后虽杂乱,但没有需要特殊注意的点。
她最近心情不好,因为姐姐总是工作不回家,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式的日常,远远够不上发生命案。
所有证据指向意外。
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是意外。
老周沿着书架仔仔细细地看,试图从她的日常轨迹里找到一点突破口,白真真并不是一个热爱读书的人,哪怕是漫画书小黄书这种东西她都不看,她对文字有些超乎寻常的厌恶,任何密密麻麻的字都会让她头疼。为什么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书店呢?
调查结果显示,案发前一切正常,白真真上了两节晚自习,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她提前二十分钟离开了教室,她手里有学习委员的特批条,所以从校门正门出去的,跟门卫说自己要去花莱书屋拿资料,校门口的监控显示她待了有三十二分钟。
然后就回来了。
她离开的时候,尚且显得从容,回来的时候,步伐却匆匆忙忙,显得有些着急慌乱。
这三十二分钟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或者想到了什么?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