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中的,四周人的声音一直叽叽喳喳的在耳畔回荡,她的耳廓一直在嗡鸣,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死死抓着裴琨玉的袖子。那些丫鬟分不开他们,只当他们是吓坏了,便匆忙带着他们一起进了厢房。进来的大夫先给裴琨玉去衣,那件被孟韶欢死死抓着的衣裳便从他的身上落到了她的手里,趁着这个机会,丫鬟们将孟韶欢与裴琨玉分开,裴琨玉被抬送到床榻间治伤,她则被簇拥着,送到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别是吓傻了吧!”一旁有丫鬟哭丧着脸说:“若是吓傻了可怎么办?我家亲戚便有这样的,好好的姑娘,魂儿都没了!
丫鬟们在她一旁簇着,一叠声的说话,都唤不回来孟韶欢的神志,一旁的水兰急了,去亲自倒了一杯水,旁人以为她要喂给公主喝,便让开了些,谁料这傻丫鬟冲过来,“啪”的一下将冷水倒在了孟韶欢脸上!
公主可千万别傻了呀!
这一杯水浇下来,一盘的丫鬟们吓得惊慌后退跪下,心想这个傻东西也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一群丫鬟退下去,唯有水兰一个人一脸欣喜的站着,问她:“公主可回过神来了?您还记得方才发生什么了吗?‘
孟韶欢当然记得。
她迟钝的低头去看,便瞧见自己的手指间紧紧掐着一件染了血的外袍。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的面。
她的面上也沾了血,现下已经干了,摸上去能够感觉到一点干涸黏腻的触感。这是裴琨玉的血。
她白着脸,一点一点的回过脖颈,去看向厢房床榻间的人。她对于当时的事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样惊恐的第一画面扑过来,她只知道自己滚出去了,等再醒过来,就看见了裴琨玉。
裴琨玉...那样一个体面的人,挡在她的面前,像是突然间从云端坠下来的鹤,被撕掉了翅膀,伤痕累累的坠下来。
她突然就觉得很害怕。
她想,她是一个本就该死的人,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这一身东西都是假的,身份是假的,亲人是假的,别人爱她也不是真的爱她,只是爱她的身份地位,爱太平公主这个头衔,谁是太平公主,他们就来爱谁,她死了,也不会真的有什么人伤心,外人瞧着她尊贵万分,但是她自己从不觉得自己珍贵。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老鼠,捧着偷来的锦衣华服,强行做出来一副华贵万千的模样,受众人追捧。
她有时候就想,要是那个真公主突然冒出来了、这群人知道她是假的,又该如何待她呢?估计巴不得她死呢。
她也觉得她应该死,偷了人家的东西,享受人家的人生,就算是被胁迫的,她也着实吃到了这些好东西,如果人家回了,那她就老老实实去死。所以她有时候虽然怕,但却并不觉得不甘心。但裴琨玉就大不一样了。
他是真的裴氏嫡次子,也是真的文武双全,虽说有时候犯浑干了一点错事,但是他是真切的尊贵的人,他也知道他自己是全天底下最贵的人,他生来就该坐在高台上,抬着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世间这些人庸庸碌碌,从不曾下去,不沾半点尘埃。虽说孟韶欢有时候愿意气气他,但那只是一点小小的报复和挑衅而已,她清楚的知道,裴琨玉到底是多么难得一个人。
这样的人,怎么能因为她死在这里呢?
她突然有些恐慌,甚至无法再安然坐下,而是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挪向床榻间。她每一步,走的脚下都发软。
一旁的水兰赶忙上来搀扶着,两人走到床榻旁的时候,大夫正在给裴琨玉施针。旁边伺候的丫鬟瞧见孟韶欢过来,想张口说一句“裴大人并未穿衣,公主不当过来”,但瞧见孟韶欢的脸色,又退居到一旁去,不敢说一句话。孟韶欢便瞧见了裴琨玉的模样。
他摔断的左臂已经被铁器白布包夹起来了,面上的伤口因为太大,被糊了粘稠的药物,人躺在这,还昏迷着。
孟韶欢见了他,便觉得又是一场暴雨袭来,只单单淹没了她一个人,让她窒息。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让一旁的丫鬟扶着她,一直走到床榻旁边坐下。她得陪着他。
与此同时,隔壁的厢房之中,李霆云也正在被诊治。李霆云的状况比裴琨玉惨多了,当时裴琨玉是躲开了,只是被碰撞、擦到了一点边儿而已,但是李霆云却是结结实实的被摔下来,又被踩了一蹄子的。负责诊治李霆云的大夫额头上都冒着一层层汗珠,手里拿着针,这里戳一下那里戳一下,戳来戳去,脸色越来越白。
而在床榻的不远处,庄世子妃安静的陪着。她屏退了所有下人,只自己陪着李霆云与大夫,四周没有外人,大夫背对着她,李霆云昏迷,没有人能瞧见她的模样。
她就那样静默的坐着,像是一尊雕塑。
当大夫实在是无处下针了,白着脸回过头来与她说话时,她的眼眸才动上一动。“世子妃--”大夫说:“世子爷的腿可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