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头已经落下了,余晖只剩浅淡的一抹,挂在屋檐上摇摇欲坠,屋内没什么光亮了,大夫点了灯油,照着床榻间的地方。庄世子妃便这样静静地看着李霆云。
床榻上的人还在昏迷。
人重病、受伤时,是最脆弱的时候,平日里那样嚣张跋扈的人,现在躺在床榻上,不管谁轮他几个耳光、如何欺辱他,他都站不起来。庄世子妃也不会欺辱他,她只是掀开了被褥,瞧了瞧李霆云的模样。之前为了治伤,大夫将李霆云身上的衣裳都给脱了,治好伤之后,也未曾给李霆云重新穿上,所以现在这个躺在这里的人身上都是赤着的,供人随意来看。他的伤痕,他的断腿,在摇晃的烛火之中一览无余,左侧的腿从大腿根往下都没了,只剩下一块血肉模糊的肉,上面被白布紧紧地裹着,再敷上各种草药止血,看上去这样凄惨,这样凌乱,这样可怜,简直和她的人生一样。等李霆云醒过来的时候,又该是什么模样呢?他那样骄傲,那样眼高于顶,他能接受自己变成一个废人吗?他当然不能接受了,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全天底下的人都没办法断肢重生,他也一样。
在口口的衰败面前,人人都一样,他就算是皇亲国戚又如何?他有武功又如何?他妻妾成群又如何?说废就废了。
庄世子妃最开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默的看着,但看着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张面上渐渐带起了些许笑意。
最开始只是一点,到最后,那苍白的唇角不断上扬,挤出来一个夸张、狰狞的笑。李霆云啊李霆云,你想休了我,想让我变成一个死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先变成-个废人呢?
她捏着那一点被角,前仰后合的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却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只在这沉默的厢房里,一个人静静地狂欢。
最后,她将手里的被角向他身上一甩,盖住了他这一副残破的身躯。李霆云依旧无知无觉。
紧接着,庄世子妃开始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从身上取出了两个香囊。
这两个香囊都是桃黄色的香囊,一个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什么尘埃,另一个满是血渍。这第一个香囊,是她自己随身带着的,第二个香囊,是当时她递给李霆云的。今日,李霆云的死,也都是由这两个香囊而来。早些时日,李霆云说想弄死她的时候,她便已经生出了先下手为强的念头。她在得知李霆云爱赛马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几分轮廓,后来暗地里想了很多办法,最终,选定了一个最可能成功的。
香囊。
她在香囊里面加了一位药材,这门药材叫[马燥],她又将香囊分成两份,送给李霆云的香囊中的马燥多些,不管是那一匹马长时间闻到都会发疯,而她身上的香囊中的马燥少一些,可以与寻常马正常相处。
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一种专门会刺激马的香料,闻到了,会使马儿暴躁,对人却是无害的。
李霆云只要带着香囊起码,超过一盏茶的功夫,一直让马儿闻到,马儿就会失控,会本能的顺着香料的方向去撞,去发疯。
至于马儿为什么撞孟韶欢所在的方位--因为当时庄世子妃到矮案后面坐了片刻之后,将自己身上的另一个香薰留下了。
她身上的香囊马燥味道比较小,寻常马匹不会被刺激到,但是李霆云身上那一匹已经被刺激到了,又顺着风闻到味道,自然会发疯一样撞过来,是一个用量多少引发的问题。这就是她苦心设计好的计划。
至干为什么是孟韶欢呢--
庄世子妃古怪的笑了一声。
她恨孟韶欢,当然,她知道自己恨的全无道理,但是她还是恨,恨孟韶欢莫名其妙的能得到她丈夫的爱,所以孟韶欢也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她的恨。这世上爱恨总这样无常,谁都不讲道理。
但孟韶欢比她想象之中的运气更好,她回来的时候,听说孟韶欢被人救了,顿觉遗憾。这个人竟然没死一-
算了,残了一个李霆云也很好了,反正她恨得人其实也就这么一个,对于她来说,孟韶欢只是顺带的那个。
庄世子妃思索间,打开这两个香囊来,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些指甲盖大小的小黑丸。这就是马燥。
她本想将这小黑丸收起来,或者想办法毁掉,但是想了想,最终她一咬牙,将这马燥塞进了口舌间,硬生生嚼吞了下去。
她其实也想过给李霆云下药,但是操作难度太大,李霆云一旦出事,一定会被大夫检查,到时候查出来,她一定会死,但是给马下药就不一定了。还是在宴会中,查不到她头上。
而且,现在又掺和上了一个孟韶欢,那群人说不准要乱猜乱想呢,谁能想到她呢?那端庄的世子妃将马燥吞下后,又将一切复回原位。与此同时,隔壁的厢房中,裴琨玉正醒来。是夜,月影上勾帘。
裴琨玉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