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半,清河府。
车轮辘辘的碾过平整的青石板,迎着月色,摇摇晃晃的上了路。
东津临海,其下四府都靠水运做生意,所以东津的路修建的都极好,开阔平整。
大奉夜间有宵禁,晚间不允人出门,在京城有金吾卫,在外则有守城的士兵巡逻,除非是官人,否则不得出行,若是遇到,都会被罚,若是胆敢反抗、或者查到没有牙牌路引,直接拉进牢狱。
所以此刻的清河府内根本瞧不见人,月下的所有屋檐都像是沉睡了一般,静静地立在夜色中,孟韶欢在马车内探头望出去,便看见一块块齐整的青石板被月光印上一层淡淡的白霜。
她探出头去,便能瞧见裴琨玉的马车行在前头。
裴琨玉自幼满身戒律,纵然与孟韶欢心意相通,却也不肯在未成婚时与她共睡同一辆马车,裴琨玉说,他们未曾有过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无媒苟合,此为无礼,旁人瞧不见可以在一起,但若是出行,还是要注意,所以他们两人都是分开坐的。
孟韶欢收回身子,关上马车槅门,躺到了床榻上。
马车内极大,其内摆了一张软榻,榻旁又塞了一个木矮桌,矮桌上面摆着一盘新鲜的瓜果,瓜果旁边牢牢镶嵌着一尊青铜鸟香炉,正自鸟喙间翻出淡淡薄烟,烟雾冉冉上升,在马车内熏出淡淡的香气,塌前还有一些时兴的话本,诗词,可供人路上观读,可见筹备这些的人十分用心。
她躺下不久,感受着马车行驶时候传来的震动摇晃,便在心里盘算,李霆云现下能寻到她吗?
她知道,李霆云一定不会放弃寻找她的,不一定是因为喜爱她,更多的,应该是觉得自己丢了颜面,亦或者是愤怒——李霆云的性子十分霸道,他标了名号的东西,就一定得是他的,他绝不可能让给旁人。
他就算是不喜欢孟韶欢了,宁愿把孟韶欢活生生弄死,也不会把孟韶欢让给旁人。
所以他一定会找孟韶欢,会翻天覆地的找,孟韶欢兴许不值这个家,但李霆云的自尊值。
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李霆云得把对方砍成人彘来泄愤。
为了引来李霆云,她还特意给裴琨玉送了一只香囊,裴琨玉并不知道,这只香囊李霆云见过,甚至李霆云就有一个,只要李霆云见到裴琨玉戴了,便会立刻找到裴琨玉头上来。
只是不知道,李霆云有没有寻到。
裴琨玉看她太紧,她只有这么一个手段去往外面递送消息,要是李霆云现下没有找到她的话,那她就只能等到回了京城再来使手段了。
她脑子里盘算着这些沉甸甸的算计,缓缓闭上了眼。
许是因为长长久久的陷在这些阴谋诡计里,她晚上睡得也不甚好,竟还梦到了幼时的事情。
她与红梅自小就是一道儿长大的,说是丫鬟,不如说是姐妹,父母病逝后,她们两个相依为命,再小些时,她们俩一起挤在柜子里面藏着,偷偷吓唬前来寻她们的奶娘。
她许久没有见过红梅了,梦里见了红梅,突然就开始掉眼泪。
梦中的红梅还小,几岁大的孩子,奶声奶气的抱着她的肩膀,给她擦眼泪,哄着她说:“小姐,哭累了睡吧。”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她就在半睡半醒间,囫囵的擦干了泪,又坠入到沉甸甸的梦境中去。
彼时的马车已经出了清河府城墙门,现下连夜奔往京城而去。
大奉分为四郡,北为漠北,南为江南,东为东津,西为西蛮,四郡下又分四府,四府下又分十城,十城下又分百镇千乡万村,共约有两百万民户,端的是大奉盛世。
清河府位于东津郡之内,距离京城并不近,走旱路要走上十几日,若遇到雨水毁路,还要等待换路,而且有些路上还没有青石板铺路,坑洼不平,所以这一路上断然不会轻松。
一夜前行,直到天亮辰时时,马车才停下来,外头有人道:“行到了一处客栈,正好歇歇脚。”
外头有人来唤孟韶欢,孟韶欢便起身下了马车,她下马车时没瞧见裴琨玉,问了才知道,裴琨玉已先去忙旁的事了。
“公子事多。”下属不敢透露裴琨玉的公事,只道:“片刻后,公子大概便回来了。”
孟韶欢点头,晃着在马车上躺的发软发滞的筋骨,行进了客栈中。
客栈古朴,上下两层,其内已经歇了一些行商,车马皆有,三教九流各自歇息。
他们一行人在客栈中要了几间上房,其余人去筹备旁的东西,孟韶欢则由丫鬟扶着上楼去。
为了保证孟韶欢不被外人冲撞,他们将孟韶欢附近的空房都包下了,又安排了丫鬟守在门外,免得被人误闯。
孟韶欢进了厢房后,由着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忙活够了,才将丫鬟们驱散出去,她自己躺在客栈厢房中休息。
孟韶欢夜间行路,这一路上睡了许久,现下根本不困,只闭着眼躺在榻上养神。
她闭眼时,突听床榻两步远的窗